日本福岛华人讲述：无论如何要和我的家人在一起

刘恒宝

2012年03月15日
        2011年3月11日，一场9.0级的大地震震惊了全世界，也让我们记住了福岛、宫城、岩手、甚至相马、女川町、气仙沼这样一些未曾关心过的名字。我们为使领馆千难万险地转移受灾华人华侨、日本遗孤和他们的后代而感动，为救助了中国研修生自己却葬身海啸的日本人而流泪，我们时而焦急，时而欣慰，时而难过……莫非，自己和这些地方已经发生了梦魂萦绕的某种关系？！


　　大地震过去一年了。一年，是个整日子。我们的兄弟姐妹和他们的日本朋友、家人，你们在灾区还好吗？

　　带着挂念，我们开始了探寻的、向往的、也是心绪复杂的日本东北地震灾区之行。

　　南相马：与家人共患难的中国媳妇

　　这几天走访海啸灾区，看了太多的断壁残垣，太多的垃圾山，太多的枯树败草，听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也许是天公痛惜那些逝去的鲜活生命，几天来不是飘雪就是飞雨，令人心情不堪。3月11日下午两点多，我们开车来到南相马市鹿岛区山下田尻，整齐精致的田园景象让我们眼前一亮，远远地有个鲜艳的人向我们招手。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子，蓝衣红裤，站在空旷的田野间，远村近树，宛如画般。

　　这位清丽的女子就是我们要见的人，哈尔滨嫁过来的商妍彦。她带我们来到一处漂亮日式宅院，院内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一条清澈的渠水穿院而过，旁边是自家用的菜园子。小商指着远近说：天气暖和了，花草绿了，这里景色可漂亮了，旁边还有一个小湖。

　　我们本想只来看看小商，不愿打搅她家人，可她一边喊：“妈妈，妈妈，来客人了”，一边让我们进屋：“请进来，别客气，我家人都很好，没有那么多规矩。”盛情难却，只好脱鞋入室。起居间里，点缀着中国结、中国鲤鱼、中国画……，这些鲜红的中国元素为木色房间平添了几分亮色。

　　小商的公公婆婆丈夫和大姑姐都在，一家人团圆围坐在暖桌旁。大姑姐今天是为自己儿子结婚，来帮小商准备参加婚礼的衣服。看到这一家人，理解了小商让我们进屋时的话。这一家人朴朴实实，和善二字写在脸上。

　　佐佐木家以种水稻为主，农活主要是公公婆婆打理。丈夫佐佐木一彦是公司职员，她自己在福岛县立相马东高等学校教中文。这里离福岛第一核电站35公里，虽然空气检测放射线指数在安全范围，但按照日本政府规定，这一带的农地都不能耕种，取而代之的是东京电力公司支付的补偿款。如果没有核事故，该忙地里的活了，现在都闲在家中。

　　闲聊时，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瞟墙上的表，渐渐地大家都不说话了。终于，到了那个时刻，2:46，尖利的警报声刺破沉重的空气，回响在南相马的天空。大家默默地低下了头，就连院子里的两只狗也发出长长的哀鸣。

　　为地震遇难者默哀过后，说起地震。老佐佐木告诉我们，这一带离海岸有些距离，所以没有人的伤亡。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有地不让种。小商回忆当时的情景：“地震后半个月跟家人到外地避难，转了几个避难所。最难忘的是在新泻机场看到中国使馆接人的大巴，终于见到祖国的亲人，太激动了。后来使馆来电话问我是否安全，我当时也激动得不行，对祖国和使馆的感觉一下子提升了，实实在在感到‘祖国’的存在，国家有人想着我”。中国使馆这次震灾护侨做得很到位，我们一路上都听到这样的话，小商话中也几次提起这一幕，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当时很多中国人回去了，使馆也来电话问我，真是很犹豫。我爸打电话说，人家现在有难，你不能一个人行动，如果回来，就和丈夫公公婆婆一家四口一起。中国人讲情义，你一个人回来了，爸爸没面子。我本来就很犹豫，舍不得这边的家人，爸爸这么一说，就定下心来，想无论怎么样都要跟丈夫公公婆婆在一起。再说，我在高中教中文，如果我回去了，学生怎么办？避难所只有我一个中国人，心情也是百感交集。日本人对我都很感激。今年开课，带新班，校长特意领我到前台，跟学生介绍说，这位就是去年地震时跟咱们在一起的中国人老师。我觉得这次地震让我成长了很多，知道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听我问：“小商这个媳妇怎么样”，老佐佐木一脸笑容：“是个好孩子，开朗，心地好，对我们关心体贴。我们老俩都有高血压，不能吃咸的，她就把菜做得很淡，然后再给自己的菜里加盐。”大姑姐在旁边说：“她不是我爸的媳妇，是女儿，我妈我爸把她当女儿看，很喜欢。她来后，家里充满了生机。”老佐佐木接着说：“这孩子那么远嫁到我们这里来，不容易，我们一定要好好待她。她做中国饭很好吃，我们家现在是中国文化和日本文化相结合。日本人吃饺子时还要吃米饭，饺子是副食。但小商告诉我们在中国饺子是主食。现在我们中国化了，吃饺子时不再同时吃米饭了。哈哈！”

　　在小商的书斋，摆着夫妻俩的结婚照，还有一个给学生上课时用的插着中日小国旗的台座。小商说，我俩可有缘分了，他的名字叫“一彦”，我的名字里也有“彦”字，而且我小时候，家里人就叫我“一彦”。小商丈夫温和少言，说话时眼睛不时地瞄向小商，看得出小商在他心中的位置。他说媒人介绍时说小商会日语，第一次见面时发现小商不会，于是就写汉字来沟通。小商来日本两年了，现在日常会话基本没问题，有些话不用说也能彼此明白。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介绍着他们的生活，让我想到“幸福”两个字。

　　远嫁他乡，又是在这样一个令人牵挂的地方，外表文弱的小商表现得勇敢坚强。她告诉我们，地震后，家里的生活安排，去超市买水，采办生活用品等，都是她开车一趟一趟跑。稍微安定后，她准备读护士学校，学习护理专业，将来到市里医院工作。现在当老师教中文虽然不错，但一个星期只有两次课，她想干全职的工作。

　　该走了，与小商握手道别，紧握的手传达的是一种恋恋不舍之情：“谢谢你们到这个地方来看我！”这话让我眼睛湿润，透过朦胧，似乎看到她的眼睛也有些发红。

　　车开出两分钟，来到大路上，停下车设定卫星导航时，电话响了：“王姐你们等着，我家佐佐木马上开车过去，给你们带路。”我的天，他们一直在目送我们。告诉她停车的原因，天很冷，为让他们赶紧回屋，我们把车子拐近小街，然后停下来继续设定导航仪……(王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