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 日本：樱花映雪 轻舞飞扬

陈亮911

　4月飘雪，这在多雪的东京，也是19年不遇的稀罕事。

　　如果这场雪再推后俩月，我也成窦娥了。如果这场雪飘飘扬扬时身边没有盛开的樱花，那才真的比窦娥还冤！

　　幸运如我，怎么可能做冤大头？于是，注定今年雪中赏樱花的情景，将成为我心底永远不会淡忘的刻骨铭心的美丽。

　　每次在内地卡拉OK听到醉酒当歌的小日本唱鬼子《樱花》，我就恨得牙根发痒憋不住要冲上去揍他；不过，对樱花，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每年赏樱花，就像读红楼梦，每次读都不一样。年岁渐长，体知感悟亦渐长。




　　而今年的雪中赏花，我便沉醉在雪花和樱花合成的一章散韵里。风也轻柔，雪也轻盈，在繁盛的樱花背景映衬下，洁白如盈的雪花被染成绯红色，夹杂着绯红色的花瓣轻舞飞扬，让人无暇分辨哪些是雪哪些是樱。

　　原以为“秋菊傲霜天，腊梅映雪情”才是绝配，意外发现樱花映雪竟然如此水乳交融。

　　轻盈的雪花被茂盛的樱树枝接住，原本就已繁花似锦的樱树上刹那间仿佛又增加了好几倍花量。天女散花的情景真切地展现在我的眼前。人间四月天的雪，穿越樱树如同穿越前世的回廊，又好像抚弄琴弦的玉葱般的纤纤细指，将樱树抚成千年的古琴，逗引赏花人蝶翼般美丽的向往。

　　此情此景，斯时斯地，是上天赐给每一个赏花人的一段扣动心扉的奇缘。被唤醒的是前生的记忆也好，是倾心的相逢也罢，走在轻舞飞扬的绯红雪樱里，注定情思必将根植成篱，根植成自由浪漫伸展问天的樱树枝。



　　无数的远方无数的心事同时涌上心头，我惊叹樱花为什么能将人生无常与虚无演化得如此轰轰烈烈而又豁达洒脱，挟一缕的优雅迈着从容淡定的步履，仿若在水一方的佳人，迢迢涉水而来，回眸一笑后便悄然逝于青萍之末。

　　高山常青，绿水常流，而樱花的美丽却倏然而逝。为了这几天的美丽，樱花要花上一整年的时间忍耐种种考验。又为了这美丽，在花开正盛时便无怨无悔的离去，绝不在枝头枯萎。

　　我便固执地相信，缘，也该如此。

　　聚散两依依的缘份，就是一朵樱花的轮回。舞清雪盈袖，弄花香满衣，绝不奢求永恒的美丽。缘份注定如烟而逝，绝不执着于一种结局。

　　樱花总是凝撷生命的无常与人生的虚无，但奇怪的是樱花并不婉约成柳永那般凄美的韵致，也不带给人黛玉葬花那般负担沉重的柔情。相反，樱花总在感伤的情愫中带给我积极向上的奋发力量。

　　日谚有“修剪樱花的傻瓜、不修剪梅花的傻瓜”之说。樱树枝是从不需要修剪的，任由它自由自在的挺拔奔放。花开时节，再细小的樱树枝上都挂满花骨朵，如雾如烟，汇集成花的海洋。得以自由舒展的樱树最古老的树龄达千年，年年花团锦簇，繁花压得树枝下垂，起起落落地流动成花的瀑布。

　　红花还要绿叶扶持这句古话，对樱花来说是很可笑的。从花蕊到全盛期，樱树上一片树叶都没有。春天的樱树绿叶只在樱花巅峰期后出现。也正因为如此，樱花的纯美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似天籁之音款款奏起。

　　与今年樱花映雪的赏花奇景可以相媲美的，是在箱根与热海遭遇到的那场花瓣雨。

　　赏樱花很容易，只要是3、4月樱花期间，都处都有樱花道可供赏玩，几乎所有河道两旁、几乎每个公园都是樱花名所。水性杨花如我，不甘心成为秋水之湄守望的荻花，便借各种理由追随樱花前线四处狩猎樱花。

　　这年4月中旬的年度恳亲会选址在箱根，我们便驱车一路赏玩而去。

　　箱根与热海作为观光名所历史悠久，幽僻的山道两旁清一色古树参天的樱树。行驶到山坳深处时，我们的面包车仿佛误入花神的世界，路面飘满密密麻麻的落英缤纷，如同地毯一样厚实；两旁如华盖的樱花将天空完全排挤出我们的视线，天与地都被樱花彻底占据了。

　　春寒料峭，孤山荒野更是风口。一阵阵凛冽的寒风，风起树摇，有无数的花儿片片飞落。花瓣还来不及落地，轻盈若无的花瓣又被后续的寒风重新扬起，霎时间如万千彩蝶飞舞，花瓣每一次的翻动里都浸润着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面包车在落英缤纷的绒毯上缓缓滑过，车上众人已经痴了。谁都没有说话，却不约而同地将车窗全开，情不自禁地惬意满怀地做着深呼吸。

　　这时，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

　　清冽的山风托送着无数的花瓣倒灌入我们的车厢，殷殷花瓣雨飘上我们的发稍与双肩，无处不在地抢占着车厢的空间，甚至几乎影响到司机的开车视野。我不禁佩服满车人的不俗，居然没有人出声，谁都舍不得破坏这蒹葭诗经般的意境。又或者并非满车人都不俗，仅仅是都醉了，醉在聆听如丝的花瓣雨香熏的精致心语，醉在恍若天堂的绯红花界花瓣中，醉在轻轻柔柔的如仙霓虹彩翼里。

　　我痴望着飘满双肩的花瓣，瞬间眩惑着，疑心是前世错飞的心蝶，无缘插在今生的鬓旁。

　　即使没有这些值得倾尽一生柔情来珍爱的美丽场面，樱花也能朝朝暮暮地融入日常平民生活中。

　　我所住的地方开门见山，天气好时每天开门推窗都能见到名满天下的富士山。可再怎么美丽，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早就熟视无睹没有任何感觉了。

　　唯有樱花季节，我重新每天欣赏富士山。

　　在现在这样的樱花季节，富士山冠白雪皑皑，在海洋岛国特有的湛蓝碧空的映衬下，山冠雪线以下的黛青山色溶到湛蓝碧空里，几乎感觉不到。唯有雪冠白得晶莹透亮，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彩，更让雪线下的山体模糊难辨。于是乎，富士山韵致的雪顶就仿佛漂浮在空中，平添了一份空灵。

　　这是远景。中景的骏河湾的墨蓝，与碧空的湛蓝和山体的黛蓝形成过度自然的层次。最关键是近景一定要有樱花，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整个画面就活了。像这样的美丽画面，在樱花季节，是随处可遇的。

　　樱花不仅带来明媚春阳的温暖，还带来如水月光的飘逸。“夜樱”已成为意象化的单词，如水月光中站在满是繁花的樱树下，轻盈的落花早已化身为呢喃着无尽思念与美丽哀愁的精灵……

　　花开是美，花落亦是醉。而我，已分不清是落花承载着我的思念在眼前舞动，还是生命本身就是这透明的花瓣，在花稠雨润的季节飘落，飘散时弥漫的是思念的香和无怨无悔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