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第一桩悬案"黄世仲之死:孙中山是话事者?

文卓

这天倒在枪下的人是黄世仲，清末民初的资产阶级革命派、宣传家、小说界的扛鼎人物，在辛亥革命期间声名赫赫。因此他的死，让当时舆论大哗。有研究者将其称为“民国第一桩悬案”，既言其在民国初创之时发生，也言卷入的人物身份之高。对于这件扑朔迷离的案子的争论，至今仍在继续。

用“假新闻”加速广东独立

黄世仲是番禺大桥乡(今属广州芳村区)人，1905年加入同盟会。他是经验丰富的报人，从1903年春开始的3年时间里，先后参与了《中国日报》、《世界公益报》、《广东日报》、《有所谓报》等有名的资产阶级革命报纸的编辑、撰稿工作，宣传民主革命思想，抨击保皇谬论。他先于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发表了洋洋三万言的《辨康有为政见书》。加入同盟会后，又先后创办《少年报》、《广东白话报》等报刊。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黄世仲在《世界公益报》上以《指看京陷帝崩，武昌起义成功》为题报道武昌起义及全国各地革命斗争的信息，轰动中外，被广为转载。广东官吏看后大为震惊，以为北京真的陷落，宣统驾崩，陷入混乱之中，因此促使广东迅速宣布独立。除此之外，他还组织“优天影”剧社，利用粤剧形式到澳门宣传革命，为革命党人中出色的宣传高手。

清末六大小说家中唯一的“革命派”

黄世仲更知名的身份，是小说家。在前后10年左右的时间里，黄世仲创作的中长篇小说《洪秀全演义》、《宦海升沉录》（又名《袁世凯》）、《黄粱梦》等10余部作品。这些小说，或歌颂革命英雄、宣传革命思想，或揭露改良派面目、抨击保皇邪说，或暴露晚清官场黑暗、谴责清朝腐朽统治，或以历史为题材表现民主革命的主张和理想。特别是作品《洪秀全演义》，各个方面都达到了当时历史小说所能企及的最高水平。

近年不少研究者都将其作品与所谓晚清四大谴责小说相提并论，并认为在思想水准上犹有过之。华南师大李育中教授指出，1911年5月起在广州《南越报》连载57日的三万言黄世仲作品《五日风声》，实质是中国最早的报告文学。福建师大中文系欧阳健教授指出：“在李伯元、吴趼人、刘鹗、黄世仲、曾朴、陆士谔这六位代表了晚清小说最高成就的最重要作家中，黄世仲是唯一的革命派作家。”

这样一位能力杰出、且革命热情高涨的人物，最终却在“革命刚刚成功”之际，死在自己同志的枪下，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卷入民军叛乱招致杀身之祸

革命初成，黄世仲担任了广东军政府的民政长，并任广东革命军副团长兼民军总长。然而也正是和民军的密切关系，让他招致杀身之祸。

省政协文化和文史资料委员会文史专员王晓吟指出，广东光复后共有16万民军云集广州，欺压良善之行时有发生，引起商民不满。军政府遂成立“民团督办处”（后改为民团总局），与民军首领王和顺、关仁甫等关系较深的黄世仲继任了民团总局局长。

1912年初，陈炯明开始着手整顿、解散民军，因此与民军首领王和顺等发生了直接的对立。3月9日，王、陈的部队在广州长堤发生武装冲突。失败的王和顺逃到香港，辖下的惠军被解除武装。此后陈炯明便将民团总局裁撤，民军也被大批缴械、解散和改编。

与此同时，《时报》、《真相画报》等开始指控黄世仲参与策划王和顺、关仁甫的动乱。而民团局撤销后，黄世仲还到都督府去索领饷银8万余元。陈炯明随即宣布将黄世仲扣留，令法务局看管。然而此案尚未审讯，更未判决之时，孙中山、胡汉民回到广州，陈遂托故赴港，将黄世仲案丢给了胡汉民。

那么胡汉民为什么如此迅速地签署了和他本人及孙中山、陈炯明都关系密切、合作多年，而且私交甚好的战友黄世仲的枪决令呢？王晓吟认为原因有三：一是当时省港舆论认为以黄胡的交情，胡汉民一定会为其开脱，而黄出狱后，民军必然卷土重来；二是胡汉民以一介文人担任广东都督，无力掌握全省的武装和军队，若不按照陈炯明的留言惩办黄世仲，则陈不会与其合作，他在枪毙黄的告示中大段引用了陈炯明公布黄世仲罪行的文告，也正是表明自己不过萧规曹随；三是黄世仲曾在狱中托人送书与胡，称愿以10万元买自己性命，胡汉民认为一个穷书生上任数月便有10万存款，怎能不是贪污受贿？至此黄世仲已是不可不死了。

杀黄者非陈亦非胡

孙中山才是“话事者”？

对黄世仲的死，历来有多种说法。研究者符实认为，黄世仲是“陈炯明乘孙中山外出之机，罗织罪名……然后秘密杀害”，这也是多数人所持看法。但“辛亥革命的最佳观察家”冯自由则在《革命逸史》中写明，黄世仲是陈炯明“假手胡汉民杀之”。

王晓吟专门研究过1912年~1913年的广东政区，她证实了冯自由的说法。她指出，“临时政府成立前，胡汉民随孙中山到南京，陈炯明代理广东都督。陈炯明以‘贪污受贿’和‘代民军私自购枪械’的罪名逮捕了黄世仲，尚未及处置，胡汉民、孙中山就回到了广州。陈即托故赴港，行前特意留函于军政府法务局，要求速将黄世仲惩办。胡汉民接手审理此案，批示：‘指控确实，属法无可逭，应即枪毙。’黄世仲遂被处死。”黄世仲被执行枪决之日，恰巧是孙中山回到广州期间。黄世仲的案件和陈炯明的出走，是这段时间内最大的两件事，孙中山不可能不知，这说明他对惩治黄世仲是持赞成立场的。

黄世仲因卷入民军叛乱而被诛的说法，也得到了广东省社会科学院教授赵立人的认同。他指出，在当时冯自由、胡汉民、冯秋雪、黄任潮等人的记述中，多见黄世仲“操纵关仁甫、王和顺之属……欲使民军拥己而作乱”之类的说法，“可见，黄世仲是参与了王和顺等人的反政府活动的，这是他被杀的真正原因”。而他的所谓“受贿”罪名则不无可疑，冯自由就说黄世仲“身后萧条，绝非富有”，甚至他“十万买命”的举动也有研究者认为可能是情急之下的缓兵之计，并不一定真有十万家产。

赵立人认为，黄是功勋卓著的老同盟会员，在党内人脉深厚，陈炯明不敢承担杀黄的责任，胡汉民也不敢，只有孙中山有这个影响力。孙中山发表《通告粤中父老昆弟书》称：“如黄世颂（仲）者流，遂得恣肆于一时……乃从而多方煽惑，结党营私，冀人售其期，而彼亦得于中取利。”孙中山明确表态，黄的同情者也就运动无功。

赵立人指出，“孙中山之所以站在胡、陈一边，根本原因在于黄世仲支持王和顺等‘反政府’之民军，这是致力于稳定广东秩序的孙中山所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