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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录:中国深圳早产儿家庭讲述孩子降生后的爱与愁 医学 代孕等
来源:深圳晚报
发表时间:2017-03-29 07:41
还未看清这个美丽的世界,也还没有机会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就被冰冷的仪器和药物充斥着, 一出生就要与死神抗争。他们,是早来的天使。
早来的天使,第一站都是保温箱
深圳早产儿家庭讲述孩子降生后的爱与愁
深圳新闻网讯 还未看清这个美丽的世界,也还没有机会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就被冰冷的仪器和药物充斥着, 一出生就要与死神抗争。他们,是早来的天使。
世界卫生组织(WHO)报告显示,全球每年出生约1500万名早产儿,占新生儿总数的10%以上,超过100万名婴儿死于早产并发症。早产成为五岁以下儿童的主要死亡因素,而存活婴幼儿的体能、智能发育也可能会受到影响。
关于早产儿的那些事儿,每天都在上演。
玻璃墙外的守望
他们都在等待周二下午的两点半。
17-2月21日,深圳市儿童医院新生儿科。13时许, 有父母陆续来到探视等候区,他们有些焦躁不安。13时50分,取号台前已经有20多人在等候;14时许,等候区几乎座无虚席。
“在哪呢?在哪呢?”两点半一到,卷帘拉起,所有的父母涌向那扇玻璃墙。
“我看到了,看到了!”
“孩子好小呀。”
“你看,他手指在动呢”
……
里头,是刚来到世界不久的新生儿,他们大多插着各种管道和呼吸机。幼小的生命躺在保温箱里,有的在不协调地摆动手脚,有的在吱吱呀呀地哭闹,还有的正熟睡。
一道玻璃墙将孩子们的声音隔绝。外头,是一片殷切的目光。 “那瞬间,他们眼神慌乱,找到自己的孩子时,心也就落地了。紧接着,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对于探视的场景,新生儿科的护士孙晓洁这样形容。
“你看,孩子哭了!手脚在蹬,肯定是不舒服。”一位母亲急得快哭了,扯了扯身边的丈夫,又忍不住连敲玻璃叫护士。护士拿来奶瓶,孩子吮吸了几口,平复了下来。母亲笑了,眼眶却红了。
彭国芬也来看女儿映瞳了。
眼睛微微眨动,吐着舌头,皮肤黑皱黑皱的,出生40天的映瞳显得比同龄人小点。“比上次大一些了。胃管也拔了。”彭国芬的丈夫张志龙说。
“我们的女儿长什么样呢?像你还是像我?”彭国芬的手放在玻璃墙上,脸也几乎贴上了玻璃。她的手一遍遍摸着,好像通过这扇窗,能更靠近女儿一点。她的眼睛透着玻璃,似乎看入了神,直到炙热的泪水湿了脸庞。但是,她看不见。
面对妻子的询问,张志龙沉默了。久久之后,他才应了一句,“像我们的儿子。”“那嘴巴呢、鼻子呢,都长什么样?”她忍不住追问, “女儿正在做什么?” 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显得有些无助,只是把妻子搂得更紧了。
还未看清这个美丽的世界,也还没有机会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就被冰冷的仪器和药物充斥着, 一出生就要与死神抗争。他们,是早来的天使。
彭国芬和丈夫探视女儿。
女儿早产 母亲几乎失明
佑安是映瞳的哥哥。“女儿像我们的儿子。”这并无道理。在张志龙看来,女儿和儿子刚出生时一样,小小的,又黑又皱。因为他们都是早来的天使。
医学上对“早产儿”的定义是:胎龄在37足周以前出生的活产婴儿。其出生体重大部分在2500克以下,头围在33厘米以下。出生体重2500克以下的统称为低体重儿,低于1500克者称为极低体重儿。映瞳正是极低体重儿。
张志龙和彭国芬来自江西,是大学同学。2012年,两人结为夫妻,并有了爱的结晶。让这对小夫妻有些慌乱的是,原本血压正常的彭国芬,在快要生产时出现了妊高症,最终妊娠36周就生产了。“第一次生孩子,最大的感觉就一个字‘小’,孩子才三斤六两。”张志龙回忆。因为早产,担心瘦小的儿子体质差,他在儿子出生第二天,就为其取名“佑安”,保佑他平平安安。
眼看着佑安一天天长大,却比同龄人瘦小,夫妻俩寻思着再生一个娃。“快4岁半了,还不到28斤。想着多生一个,和安安做伴,长大了也能帮他。”张志龙说。
2016年5月,30岁的彭国芬再次怀孕了。前后在多家医院进行产检,医生提醒她“血压偏高”。妊娠31周时,彭国芬感到自己全身浮肿,体重达到了63公斤。当年12月27日,她到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做产检,检查结果显示尿蛋白呈3个“ ”,被要求立即住院。“医生说情况很危险了,孩子也没法足月,要提前剖宫产。”彭国芬第一次意识到妊高征的严重性。
由于尿蛋白流失,胎儿几乎呼吸不到营养。1月9日,胎盘检测不达标,当晚照B超显示脐带供血不足,没有回流。彭国芬被要求马上做手术。1月10日凌晨0点56分,映瞳出生了。
张志龙忘不了在手术室外等待的煎熬。四次喊家属名字,他感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直到最后一次被告知“孩子生了,两斤六两,是女孩儿”。张志龙的心终于落地。但这个数字让他不禁颤抖。“儿子三斤六两,已经够小了,女儿整整还少了一斤。我以为是听错了。”
由于只有33周的胎龄,映瞳出生后便转入了儿童医院的新生儿科,并被诊断为“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征”。
1月10日是个周二,恰好是新生儿探视日,那天下午,张志龙兴奋地拍了女儿的照片。当天17时许,他回到医院看妻子,迫不及待地拿出照片。彭国芬却怎么也看不清女儿。
一天之间,彭国芬近乎失明。深圳、广州、北京……夫妻俩开启了漫漫寻医路。有医生诊断,彭国芬的黄斑中心凹组织细胞凋亡,中心凹变薄并留有疤痕。他分析,可能是妊高症引起了视网膜病变。
于是,便有了“映瞳”这名字。“映是照射的意思,有光照进瞳孔,就可以看到了。真的好想看女儿多一眼。”彭国芬说。
坚持救治 早产龙凤胎茁壮成长
同样是早产儿母亲,申小俊比彭国芬要幸运得多。但两年多前,她曾和彭国芬一样,站在了绝望的边缘。
2014年8月3日,怀有龙凤胎的申小俊由于胎盘边缘前置,导致了大出血,必须进行剖宫产。当晚凌晨0点58分和59分,天天和欣欣来到了这世上。他们是早来的天使,胎龄仅有26周过3天,整整提前了95天降临。
全身麻醉了的申小俊几乎没有意识。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孩子,已是14天后。“就是‘巴掌婴儿’,胳膊腿就像拇指一样大,黑黑的。看得太难受了。”医生告诉她,两个孩子脑损伤,肺部感染,有生命危险,妹妹(欣欣)还有脑积水。
申小俊当场哭了。她终于知道,14天来丈夫为何一直神色哀伤,不让她去看孩子。
天天出生时1040克,28厘米;欣欣800克,25厘米。800克是什么概念?比一瓶一升的矿泉水还轻。“医生还说妹妹可能有脑瘫,问我们的意见。我们俩就坐在重症病房外,抱在一起大哭。”
申小俊感到“天都要塌了”。如果救治,需要很大一笔费用,即使救了,孩子的生命也不一定保住,还可能面临一些可怕的后遗症。“可我脑海里闪过,那些被父母遗弃在外的早产儿,我感到更惊恐。根本就不敢想象‘放弃’这两个字。”最终,她选择了坚持,而天天和欣欣分别在住院84天、107天后回到了家中。
如今,两年半过去了。天天和欣欣已健康成长。
记者见到申小俊时,她在罗湖妇幼保健院等孩子下课。申小俊告诉记者,自从接孩子回家后,每个月会带他们到儿童医院做体检,3个月做一次评估。“孩子刚回家时抵抗力很差,老生病,现在体质强多了。”今年2月份开始,她每天早上赶7点钟的公交,带孩子到妇幼保健院上言语认知课、手工认知课、感统课等。
申小俊忍不住聊起了孩子的趣事。“有一回我故意和母亲打闹。哥哥马上就来推开我,张手要保护外婆。瞬间呀,我觉得特别的暖心。” 让她颇感安慰的是,当初说可能有脑瘫的欣欣,现在活泼机灵,还是家里的开心果。“这丫头很有心思,我只问她喜不喜欢妈妈,她会答喜欢妈妈和爸爸。”
中午12时许,上完课的天天和欣欣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妈妈,妈妈。”欣欣笑得甜美,声音清脆稚嫩。申小俊蹲下,双手打开,一把抱住了天天和欣欣,眼角的皱纹笑开了花。
还未看清这个美丽的世界,也还没有机会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就被冰冷的仪器和药物充斥着, 一出生就要与死神抗争。他们,是早来的天使。
申小俊给天天和欣欣讲故事。
医护人员一刻也不敢放松
彭国芬和映瞳的故事在市儿童医院传开了。映瞳的主治医生高镝告诉记者,发生早产的原因仍有许多不明之处,但母体因素起重要作用,如母亲在孕期患有妊高征,严重贫血等,或妊娠后期精神紧张,过度疲劳等。“部分因素是可预防的。”她还感慨,对于生育,人们的焦点多在孩子身上,往往忽视了对产妇的关注。
而对彭国芬来说,唯一的安慰是映瞳正一天天变好。高镝介绍,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护理,目前映瞳身体状况良好,体重已达到约6斤。
为映瞳保驾护航的,正是市儿童医院的医护人员们。
面对早产儿,他们有着最为惊心动魄的战斗。“就是一刻也不敢放松。”护士孙晓洁见惯了医生们抢救的画面,但有一幕让她至今印象深刻。她掏出了手机,翻开一张照片: 一名男医生弯曲着,趴在婴儿保暖箱边上,睡着了。“老朱几乎连续通宵了几晚做抢救。那晚,一个早产儿情况危急,随时有生命危险。我看他眼神就是一个信念——要救活孩子。直到凌晨6点多,孩子生命体征平复了,他也累趴了。”
在新生儿科工作了10几年的护士陈丽梅,至今被人嘲笑“眼浅”。因为她常为自己带的孩子们掉眼泪。孩子皮肤出疹子了,哭闹了,都让她感到揪心。“这个宝宝喜欢什么样的温度呢,是要吃两口就玩一下,还是先玩一下再吃,我们都知道,实在太熟悉了。”
孙晓洁告诉记者,对于早产儿而言,生来便有5道难关。分别是呼吸关、感染关、体温关、喂养关和黄疸关,必须要更入微地观察,更精细地照顾。“要特别注意的是,早产儿非常脆弱,日常护理得集中进行,不频繁打扰,动作要很轻柔;得非常注意手的卫生,否则很容易交叉感染。”孙晓洁眼里透露出认真的劲儿。
每个早产儿的细微变化都被医护人员看在了眼里。每每发现孩子有个微小的动作进步,孙晓洁都乐开了花。“刚开始没法吃奶,要经历插胃管、鼻饲。等到能正常吃奶时,我会让孩子‘表演’给父母看,父母们可开心了。”
早产儿家庭各有悲欢
申小俊多次表示 “自己很幸福”。但事实上,两年半以来,这位母亲几乎把所有时间花在了陪伴孩子上。天天和欣欣出院后,肺部发育不好,呼吸困难,申小俊和丈夫在夜里不敢睡觉,轮流看护。“会去动一动孩子,怕他呼吸暂停。”由于孩子太小,连穿衣服也成了问题。“一不小心,一只脚就跑裤子另外一边去了,或者手动一动就掉进了衣服里。”后来,家里发明了一种穿法,用包被裹住孩子,再套个马甲,“这样暖和,又能固定住。”
欣欣患有早产儿视网膜病变,她就拿红色球刺激孩子,给她看黑白图片,帮助刺激视觉发育。申小俊还在网上看教学视频,自学新生儿抚触操。为孩子们做抚触操,做被动操,按摩穴位,唱歌……孩子出院的840多天以来,申小俊没有一天停止过。
申小俊满是感慨,称早产儿就像一张白纸,必须用心去为他们填上色彩。“像很多细小、简单的动作,普通孩子本能就完成了。对于早产儿,就得一点点去教他们。”她坦言,欣欣协调能力较弱,至今走路摇摇晃晃,天天则说话比较差,只会说叠词。
“老实讲,我觉得特别满足。两个孩子当初那么小,有生命危险,现在都健康快乐成长着。我相信,天天和欣欣会越来越好,长大了像个普通人一样去追求他们的生活。”说到这,申小俊有些哽咽。
在绝望之后,申小俊迎来了幸福。同为早产儿的母亲,彭国芬还沉浸在哀伤之中。
映瞳已回到了家中,可彭国芬无法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照顾自己的孩子。70多个日夜过去了,她的眼睛还是没法看到这个世界,每一次寻医问药,她得到的回应几乎都是“没法治了”。
彭国芬极度悔恨。“我从来没想到,高血压怀孕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她害怕自己再也不能看见女儿,怕早产的女儿身体有缺陷,她更怕,自己无法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说到沉重时,彭国芬像是被绝望吞噬,背过去大哭起来。张志龙立马靠前搂住妻子,轻轻地,生怕弄疼了她。
彭国芬说,如果时光倒流,她一定选择不怀二胎。她还想用自己的例子,劝告有身体疾病和高龄的女性,对于生孩子要视情况而定,“一定要慎重,还要做好产检。”
申小俊说,其实早产儿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或许某些能力会比普通的孩子慢几个月,但完全可以通过家长的帮助得到改善,只要有信心。”
如今,张志龙依然每天搀扶着彭国芬,坐一个多钟的车到市区医院打针。他仍希望通过努力,能让妻子恢复一点点的视力,让妻子再看看映瞳,还有佑安。申小俊也继续每天为孩子做抚触操,唱歌,陪伴他们快乐成长。(深圳晚报记者 李其聪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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