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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是一种文化在你的废墟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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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8 22:05:1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2009年04月18日

随着《南京!南京!》进入首映倒计时,陆川不像当年《寻枪》、《可可西里》上映时那样轻松了——已经习惯了娱乐消费的观众,能不能接受这部相对沉重的电影?一个朋友对他说:“你只要能让观众进来,余下的事情就可以交给电影解决了。”

    审查

    三联生活周刊:听说立项审查时遇到了很多麻烦?

    陆川:现在回忆起来真是一个特别长的故事。我们送剧本的时候才知道,那一年南京大屠杀题材的电影有四到五部,我听到要拍这戏的就有唐季礼、严浩,德国和美国也要拍。当时日本使馆也有反应。2006年底,内部给我们的消息是“最好停掉,因为你们不是最早的,凭资历的话也不是你们”。那段时间,我跟投资人覃宏出去喝闷酒,他说的最悲壮的一句话是他家里所有的钱一共有100多万元,“陆川我支持你到把这钱花光,然后咱们就散了”。年底,电影局说剧本被外交部否掉了。

    三联生活周刊:后来怎么峰回路转的?

    陆川:我们俩决定死磕。他认识好多人,我们就去和各种各样的领导见面。最传奇的是当年12月,一天晚上11时,我们俩被—辆车接进中南海见一个“老大”。那领导问我,为什么想拍这戏?我说:“外交跟文化是两码事,不管外交需要什么,民间得有声音。我不是想拍一个指着身上的伤疤说你打过我的东西,我想梳理一些别的出来,因为我看到一些不一样的历史。”

    后来外交部的一个司长也问我:“你为什么要拍这戏,告诉我。”我说:“其他本子都是在哭诉,恰恰我们是在讲中国人是怎么回事。您翻翻我们所有的教科书,里面都没有中国人的事儿,中国人就是被杀,这不叫事儿!最后被我们孩子记起来的就只有一个德国人救了20万中国人,这对我们有用么?下次再出事儿还得再找一个救世主?”反正那天说得很激动,显然我们是爱国者,只是想法跟别人不一样而已。

    2007年3月初,我得知外交部亚洲司日本处通过了。3月22日,拍摄许可证拿到了。

    贺龙的女儿贺大姐来看过我们,她说了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不是你想为国家办事,你就会理所应当地很顺利、很得志或者受到很多支持,有时候往往是相反的。只有你们坚持了,很多愿意帮你们的人才会站出来。”

    剪辑

    三联生活周刊:拍完后在审查上有什么改动吗?

    陆川:2008年9月,我给韩总(韩三平)看了个粗剪,一周之后进入审查,一直到今年1月8日通过,中间我也在不断修改,因为觉得不够凝练。意见快出来那几天我确实也着急,挺怕的。第一次审的时候,有一个意见说日本人戏太重,要拿掉。意见下来,反而特出乎我意料,就两页纸,十几条意见,而且没有重大修改,都是点状的,没有面状的说去一段什么,只是说长度缩一下。

    有些领导看完后特激动,认为是出乎他们意料的一部电影。我能感觉到,很多人在保护这个片子,没有这一双双手挡在这个片子上面,它一定是千疮百孔。

    三联生活周刊:王朔给你提过意见?

    陆川:有天王朔来看片子,我比较紧张,因为他比较锐利。他看的时候都不用说话,我就突然发现有很多东西是不属于这部电影的,因为他是最挑剔的人。看完他跟我说:“我特别喜欢后半部分,我特别热爱这结尾,像我喜欢的欧洲片,情怀、观点还有你的拍法都松弛下来了,特别好。前半部分呢,说实话,虽然拍得不错,但是我有点看不下去,因为这是中国人的公众记忆,你没有找到新视角。但是你也没辙,要完全站在日本兵的角度去拍这事儿那你就是一汉奸。但是日本人这条线太好了,我没想到会有这条线。这条线是决定这部戏艺术价值的地方,而且你把它撑起来了。”

    第二天我把剪辑师叫来重新捋了一遍,大概用了4小时,剪了12分钟。王朔没有告诉我哪场戏他觉得不舒服,只是那种感觉——你是在跟文艺圈里比较挑剔的一个人在一起,他是很难被打动的,世俗情感对他已没多大意义了。我觉得最终是跟他看完那场戏后定下了这部片子,因为有些东西是只属于陆川的,它不应该属于这部电影。

    骨气

    三联生活周刊:写剧本前你查阅资料的时候,有哪些东西触动你?

    陆川:首先我得感谢我在学校学的专业,我们看书都是反着看。什么叫情报?从公开渠道去搜集就叫情报。怎么从公开搜集的情报中找出真实的信息呢?比对。同样一件事你得听4个人描述,比对完了你就能肯定哪些是真的。我当时先看中国人写的,完全没感觉,塞一肚子愤怒都不想拍了,全都是断胳膊断腿,全都是哭诉。70年了,我们还以—个弱者的姿态聊这事儿太傻了,真的。看日本人日记时我突然发现,中国人挺“牛”的啊!有篇日记写道:他们小队进了南京后,发现一辆德式坦克停在大街上,本来要炸,后来说还可以修,留着吧。但这小队一过去,从坦克里面伸出一架机关枪“哒哒哒哒”就把这小队全干了,后面的小队赶紧围着坦克射击。这哥儿几个打到没弹药了,日本人还是不敢上,最后浇上汽油把他们活活烧死了。

    “街头巷尾的冷枪”也是在日记里看到的,窗台那边“叭”的一枪打死一个日本兵,把打枪的人拖过来一看,是一个没完全发育好的小男孩,然后一刀就给砍了,那小男孩穿的是国民党士兵的衣服。这种事看多了,你就会想这历史学家都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把这些抵抗都给抹杀了?他们的逻辑就是“因为我们没有抵抗,所以你不该杀我”,我觉得这是一狗屁逻辑。我抵抗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抵抗了被俘虏了,你不能因为我抵抗了而杀我。

    比如日本人到难民营要妓女,魏特林日记里写“有些妓女自己站出来,我就让他们走了”。你想象一下那是什么时候?那是满城都在说日本人怎么强奸、轮奸、奸杀妇女的时候,她们自己主动站出来了。然后我在一个日本人的日记里看到:“今天我去慰安所特别扫兴,从难民营过来的这帮女人中间突然有一个疯了,拔出刺刀要杀我们一个士兵,结果我们就把她抓住弄死了。在她被抓住前,其他慰安妇拼命抢一把刺刀,不是杀我们的人,而是拼命抢这刺刀自杀。”

    这些感触让我觉得这个戏在中国人这一方面开始有做头了。我在想,中国人走到今天,一定是有一些东西支撑这个民族生存的,就像这个电影的副标题——“生和死的城市”,在这么一个极致环境下,人是怎么面对生死的,这个事很有价值。

    折磨

    三联生活周刊:你说这部片子的核心是关于中国人自救,那在结构上发生了哪些变化?

    陆川:我一直想拍中国人和日本人两条线,因为这是一张纸的两面,缺了任何一面都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事件。最大的变化是,拍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不是在拍“南京大屠杀”这个具体的事了,我觉得我们可能在拍关于人如何认识战争本性的一个东西,而且我们有可能超越中国人和日本人,触摸到一个一般规律的东西。

    《南京!南京!》有两三场戏是我在拍戏之前眼睛里就看到的,比如那场祭祀舞蹈。拍戏那天,日本最棒的俩鼓手下了飞机,鼓也从河南运过来了,我们拿12K的灯一直晒鼓面,让鼓皮紧起来。我让他们敲一遍,他们就“哇”一声开始,敲了4分钟。我在外面看着,心里面充满了那种……突然就觉得这件事做得特别值得。我们必须把这段鼓和这段祭祀带到所有中国人面前。因为这种威胁、这种被征服的威胁从来就没有消失过,而且人家一直在那儿继承着呢。现在让我们拿出一段震慑人心、代代相承的文化的东西,我觉得已经没了,我们真正的东西在哪儿呢?战争的本质说到底是精神的折磨,它是一种文化在你的废墟上舞蹈。那天听完那哥儿俩敲鼓后,我们所有人都特别悚然。

    残杀

    三联生活周刊:由两个国家的人合作重现历史上曾经的仇恨,你是一种什么心理状态?

    陆川:我在拍中国这段戏时是一个百分之百的中国人,拍屠杀的时候我会恨,他们在那儿喊中国不能亡的时候,我在监视器前流泪;但在拍日本人的戏的时候,职业要求我是日本人,把日本人当人去想。我可以把他们拍成贴着仁丹胡子的跳梁小丑,可这对我们自己是一个侮辱——70年前你是败在这些小丑手里?不是。他们一个步兵单兵,一年有1800发子弹的实弹射击训练,我们能有10发就不错了。在1943年前我们拼刺刀拼不过日本人,要二对一。日本兵参加每一场战役都画战略图,很多人兜里还揣着小相机,而我们的军队中文盲占99%。

    丘吉尔说:“即使是正义的战争,多走一步也是邪恶。”我以前觉得南京大屠杀是日本人对中国人仇恨的一次释放,但将中国土地上发生的屠杀和世界上发生的屠杀做了—个比对之后,我才发现,战争中的基层执行者,当他们获得生杀予夺的权力成为战场上的神之后,暴行扩大,屠杀成为必然。因为那些人在你眼中不再是人,而是需要解决的物化的东西,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交流全部被粉碎,所有恶劣的行径被高度默许,因为你所做的不再受到惩罚,所以屠杀成为必然。

    三联生活周刊:跟日本演员合作,他们是什么反应和状态?

    陆川:这是一个复杂的事情。我特别理解他们的情感吗?我不理解。这些日本演员陪了我9个月,但同样的事情让我陆川去做,给我1000万元我也不去,我觉得我受不了。日本演员有一点不理解的就不拍。我要说服他,告诉他们必须要这么做,因为当时你们的人就是这么干的,我们找了大量的照片证明。

    还有一些很微妙的东西。拍打鼓那场戏的时候,鼓一抬起来,底下有的群众演员还在说笑,敲鼓的日本演员就不高兴了,觉得拍这么严肃的戏怎么能说笑呢,下来“梆”地给了群众演员一拳。这些群众演员都是武校的,立马围起来打那个日本演员,工作人员赶紧过去保护。我想说一个很敏感的话题,日本演员对这部戏的尊重程度要比我们的演员高,日本演员演戏,真的是特别投入。

    记得拍一场强奸戏的时候,他们都不敢把手放到女孩子身体上。我跟他们讲,如果你不去真演的话,这些女孩子就得一直这么裸着。一演完喊“停”的时候,他们立马就结束,把衣服给她们合上,对着女孩子鞠躬,反而是我们有些工作人员嘻嘻哈哈的。

    崩溃

    三联生活周刊:你为什么要去拍这样题材的电影?

    陆川:从《可可西里》开始,拍电影成为我的一种生活方式了。《南京!南京!》就记录了我这4年的一些感受,而且第一次把我对爱情的看法拍出来了。对于我来说,它还是一个关于人的片子,是我对自己的一次挖掘——我对人生的很多看法,我最终找到并且表达出来了。

    三联生活周刊:角川最后自杀是你对战争的反思?

    陆川:那场戏是我最后想出来的,我认为到最后,对一场战争的反思应该不用再分什么日本人、中国人了,角川是代表我们所有人去反思,而不是仅仅代表他自己。

    南京大屠杀结束几年后,像魏特林这样做了大量工作的人,最后都受不了内心的煎熬自杀。像张纯如,她显然是为了这件事死的,要不她为什么会选择在这样的一个年华,在她名声到了那样一个阶段的时候,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这件事情就像阴影一样侵蚀到她的身体,她摆脱不了。

    拍到那会儿的时候,我虽然没想过寻短见,但确实感到特别崩溃,不过我也想表现一种释然,最后释放小豆子就是对生活的一种释然。拍小豆子吹蒲公英那场戏的时候,我好像找到了我会拍电影的感觉了,我觉得我自由了,不同于一开始跟自己很较劲的状态。

    三联生活周刊:结局虽然是美好的,但影片整个过程很压抑,现在观众已经习惯了娱乐消费,你觉得观众能不能接受这部电影?

    陆川:投资方对于我的这部片子很有信心,但是我特别害怕。在同代导演中我算是特别幸运的,因为有投资方能给我这么多钱让我做这么一梦。我们在上海做了两场试映,口碑不用说了,但是我一个朋友跟我说:“你们怎么能给观众一个理由让观众进来看?‘陆川’这两个字还不够。只要能让观众进来,余下的事情就可以交给电影解决了。就怕观众不进来。”这三年半,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力气和责任,如果票房不好的话我也无所谓,会有很多人通过不同的方式看到它,这个片子会长腿走到比我们想象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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