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驻华公使道上尚史:"中国百姓应去日本看看"

陈亮911

“中国百姓应该去日本看看”

　　“中国和日本都是大国，碰到问题时不要感情用事，一下子把对方全盘否定了”

　　“我喜欢把双边关系比喻成自行车，如果不拼命蹬的话，一旦停下来，关系就倒塌了”

　　2008年的中日关系可谓跌宕起伏。

　　在两国领导人上一年度实现互访后刚刚冬去春来，一场“饺子风波”却在1月末汹汹来袭，顿时削弱了两国苦心建立起来的信任基础。三个多月后，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踏上“暖春之旅”，与日本各界展开对话；“5·12”汶川大地震也让中国人奇迹般地发现了“另一个日本”，网络上“感谢日本援助”的声音此起彼伏。孰料，9月，福田突然辞职，日本首相频繁更替让中国人担心中日关系可能好景不长。

　　11月11日，日本驻华公使道上尚史接受《国际先驱导报》专访。面对中日间一连串争议性话题，这位美国哈佛大学东亚国际关系专业的硕士毕业生不但毫不回避，还一直微笑应对，处处体现日本人一贯的礼貌和谦和，“对不起，我中文说得不太好”。

　　一个小时的访谈中，道上尚史提的最多的字眼是“理解”。他两度提到周恩来、鲁迅、孙中山与日本的渊源，“希望中国民众能够知道这段历史，更理解日本”。

　　日本人对中国爱恨交织

　　《国际先驱导报》：最近，我们跟天涯社区联合做了一个调查，关于日本的判断，中国人心态复杂。在“在你最喜欢的邻国”和“你不太喜欢的邻国”里边，日本都排在第二位。听到这样的调查结果，您感到意外吗？

　　道上公使：并不太意外，到中国之前，我对中国人对日本的观感调查过，基本上和我们想像的一样。我认为，第一，近邻嘛，比较容易产生摩擦和矛盾、对立的感情和偏见。英国和法国、法国和德国、美国和墨西哥等都是这样。第二，日中两国国民都自认为很了解对方，但实际上并不是很了解。从日本来讲，对中国的了解很多都来自书本上，但来到中国之后感受就会完全不一样，亲身感受到的中国才是真正中国的样子。

　　《国际先驱导报》：不过，从总体来看，2008年这一年间，在中国对中日关系的满意度以及中国人对日本的良好印象都是在上升。但却有数据表明，日本人对中国和中日关系的好感度却在下降。在您看来，日本人为什么不看好中日关系？

　　道上公使：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两国首脑间关系变好的时候，比如说胡锦涛主席提到日本非常好，需要跟日本搞好关系，中国的老百姓会以一种比较快的速度赞同这种意见。但是作为日本来讲，非常遗憾的是，日本政府即使这么说，国民去赞同这个想法是需要时间的。一年，两年，三年，或者更久。

　　第二是一个综合的原因。比如饺子等食品问题、北京奥运圣火传递时的风波、中国的高速发展让日本国民担心日本的经济会不会因为中国的发展造成损失，等等。还有就是三年前中国的“反日游行”，当时日本的报纸和电视都做了大篇幅报道，日本人的印象也是非常深刻的，他们感觉到日本被中国砸了石头。还有在体育比赛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比如说对方总给我扔石头，他不喜欢我，那我也不会喜欢他。然而，日本人虽然对中国有很多的看法，但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们对中国文化尤其是古典文化都是十分感兴趣，包括中国传统的三国、论语、唐诗，日本人从小学开始也在写毛笔字。

　　就中国而言，周恩来、鲁迅、孙文先生都是跟日本交流非常深的人士，他们要么在日本留学过，要么是在日本长期居住过。还有就是胡锦涛主席在上世纪80年代曾经从事日中交流的工作。另外，在1978年10月，邓小平副主席访问了日本。在日本访问期间，他走访了松下、尼桑等日本企业，还亲自乘坐了新干线，最后决定以日本为参照进行中国的改革开放。可见，在整个历史之中，中国的领导人一直比较看重和日本的关系。这些渊源和历史如果能让中国的老百姓都了解的话，将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中国人感谢日本”让我感动

　　《国际先驱导报》：今年有两件事情对中日民间关系影响很大。其中一件是四川地震时，日本给予中国灾区无私的援助，中国媒体大篇幅正面报道，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中国民众对日本的好感。您感受到了中国人对日本人的感谢了吗？

　　道上公使：的确切身感受到了，我当时也觉得很感动。不光看到了中国媒体的报道，还接到过好几个中国国民打过来的电话。当时他们带着哭声对我们的职员说，以前一听到日本就讨厌，一听到日本就想吐唾沫，但是看到日本对中国地震的支援，感到非常感动，感觉日本非常好，非常感谢日本。我当时听到之后很感动。我就把情况告诉了在日本的朋友。

　　日本的援助队救出一具遗体后集体默哀，中国民众对这件事的评价非常高，但在日本对死难者表示哀悼是非常自然的行为。当时，日本老百姓都对地震受灾群众感到心痛，特别是学校倒塌，死了很多学生。他们不管是喜欢或不喜欢中国的，都自主走上街头进行了一些募捐的活动。

　　《国际先驱导报》：您来中国之前对中国的印象是什么？

　　道上公使：作为一个外交官，我也知道中国老百姓中因为战争等原因不太喜欢日本的人不在少数。但同时我在北京认识了很多年轻的学生，他们对日本的现代和传统文化很感兴趣，包括茶道、歌舞伎什么的，这说明也有不少人在喜欢日本，觉得日本也非常好。

　　中日媒体交流意义重大

　　《国际先驱导报》：另一件事情是“饺子风波”，日本媒体的大规模负面报道，使得日本民众开始出现厌华情绪。您觉得在此问题上，日本媒体是否应该负起责任？

　　道上公使：对于日本媒体是不是过多渲染饺子问题，作为我个人来讲，不是很好说。但是十分希望您能理解的是，日本可以说是世界上最重视食品安全的国家之一，饺子问题并不是说因为日本讨厌中国，才反应这么激烈，而是无论对哪个国家都会这样。如果日本的公司出现同样问题，会遭到很彻底的打击，最后有可能会破产。如果是美国的牛肉检疫不符合日本的标准，日本国内也会有非常激烈的反应。中国前一段时间出现的三鹿奶粉事件，不管是中国政府还是老百姓，不都是非常关心吗？

　　《国际先驱导报》：在加强中日媒体人来往方面，日本政府有没有采取一些推动措施？

　　道上公使：这是非常好的一个问题。我们已经开始在做这样的事情。日本也邀请了许多中国年轻记者去日本访问。这种媒体间的交流项目有很多。特别是现在有一些两国媒体人的论坛已经在举办了。

　　一开始大家肯定会有意见不一的地方，会争吵，尤其是在敏感的饺子问题或者“西藏问题”上，但是多交换几次意见之后，就会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这对于正面和客观报道来讲是很有意义的。

　　中国发展对日不是威胁

　　《国际先驱导报》：有一种观点认为，日本一些民众存在厌华情绪的根本原因，在于担心中国的崛起威胁日本。您认同这样的观点吗？

　　道上公使：前一段时间，麻生首相在接受中国中央电视台采访时曾说过，他曾经从商，他说从经营公司的立场看，“中国经济威胁论”是不太成立的。因为中国的发展对于日本来讲，只可能是一个好的方面。在日本，赞同“中国经济威胁论”的人不可能没有，但不是多数。

　　《国际先驱导报》：怎么让麻生首相的观点被日本民众接受呢？

　　道上公使：我喜欢把双边关系比喻成自行车，如果不拼命蹬的话，一旦停下来，关系就倒塌了。日中关系这个自行车，并不是日本这一方蹬就可以了，中方也要一起努力去蹬这个自行车，也不是只要政府做就可以了，媒体、国民大家都要全体努力，这样自行车才能前进，关系才能发展。

　　《国际先驱导报》：一种观点认为，日本人接纳中国还需要时间，中国人需要宽容，而不是急于求成，您觉得是这样吗？

　　道上公使：日中关系的发展不能拘泥于时间，对方喜不喜欢自己的国家，这个国民层次的感情并不是不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中国和日本都是大国，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碰到问题时不要冲动，不要感情用事，一下子把对方全盘否定了。大家要一起携手建立日中友好坚实的基础，这样才能去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

　　首相更替不会影响中日关系

　　《国际先驱导报》：中国民众一般认为历史问题是影响中日关系的主要因素。前一段时间，日本自卫队的一位官员甚至出面美化侵略历史，在日本的政府官员中，像他这样的人多吗？我们也想知道，麻生首相在侵华历史问题上的立场如何？

　　道上公使：并不多，正是因为他的发言完全违背了日本政府的立场才会被处分。麻生首相也明确表示会继承1995年的“村山谈话”。(1995年8月15日，日本首相村山富士发表谈话，承认在二战中日本“国策有误”，日本的“殖民统治和侵略给许多国家、特别是亚洲各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和痛苦”，因此表示“深刻的反省和由衷的歉意”。——编者注)

　　《国际先驱导报》：很多中国人担心，日本政府的频繁更迭会导致两国关系不稳定，您觉得这种担心是否有必要，为什么？

　　道上公使：比如，在历史观问题上，一旦他成为日本首相，他采取的立场是一致的。比如，福田和麻生首相都继承了1995年的“村山谈话”，所以中国民众不用担心。

　　《国际先驱导报》：对于那些不怎么喜欢日本的中国民众，您最想对他们说些什么？

　　道上公使：(想了想)经常说自己国家骄傲的事情，会被别人以为是自满，但我要强调的是，在国际上，不管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对日本的评价都非常高，认为日本是对世界做出贡献非常大的国家。这不仅指的是日本大企业和漫画，更重要的是日本的精神受到非常大的好评，比如说给别国提供真正有用的帮助，日本人即使赚不到钱，但也会努力把自己的工作一点一滴地做好，做出好的制品来。

　　其实，我说教再多也没有很大用处，真正重要的是中国老百姓去日本看一下，看一下真正的日本是怎么样的。当然不是说日本没有问题，它也有问题，中国有“以人为本”这个词，也就是只有通过人与人的交流，才能真正去感受一下才会了解真正的日本。(刘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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