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名人汉俳联句

陈亮911

　　“融冰之旅”添佳话两年前的“融冰之旅”，有一段以文会友的佳话，想必许多人还记忆犹新。

　　“和风化细雨，樱花吐艳迎朋友，冬去春来早。”2007年4月12日，正在日本进行访问的温家宝总理以汉俳形式表达访日感想。同日，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会长辻井乔创作汉俳酬唱：“阳光満街路，和平伟友来春风。谁阻情信爱。”汉俳是汉语俳句的简称。俳句是日本一种短诗，以十七个音为一首，首句五个音，中句七个音，末句五个音。汉俳的首创者是前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著名诗人赵朴初先生和林林先生等人。1980年5月，日本俳人代表团来华访问同中国诗人交流时，赵朴初先生依照俳句的形式写下汉语俳句：绿荫今雨来，山花枝接海花开，和风起汉俳。这便是“汉俳”一词的起源。

　　今年3月一位日本朋友告诉本报记者，继“融冰之旅”那次汉俳交流后的两年中，又产生了许多后续作品。NHK（日本广播协会）教育电视频道使用的教材《电视汉语会话》，从今年1月号起刊登“中日汉俳接力”栏目，到今年3月号共刊登36首作品。为了解来龙去脉，记者采访了这个独家报道的策划者——NHK国际广播局中文节目编辑汤田美代子。汤田参加了“融冰之旅”的采访，在她主持的NHK中文广播节目《波短情长》中报道了汉俳交流的佳话，并且萌生了让汉俳交流持续下去的想法。汤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日本国际俳句交流协会理事西村英俊。西村先生建议说，日本俳人有“36联句”的雅趣，规则是后续作品必须承接前首作品中的字或词。如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会长辻井乔的酬唱作品，上承温家宝总理的“细雨”而转为阳光灿烂之景象。第二行巧妙地以“和风”藏头收尾。“伟友”表示对“朋友”的敬意。结句则上承“融冰之旅”的精神表达坚定信念。可请日中两国人士按此规则续写汉俳联句。辻井乔先生得知汤田的想法后表示，日中文化交流协会全面支持。巧思妙语续新篇

　　继温家宝总理和辻井乔会长的汉俳之后，第三首为中国汉俳学会会长刘徳有的作品：“交友信当先，和风华雨两邦欢，同赏百花妍。”上承温家宝总理和辻井乔会长两首汉俳中的“友”字并高度概括交友“相互信任”的精神。

　　第四首为日本国际俳句交流协会会长有马朗人的作品：“同赋诗怀贤，初夏长江流天边，谈笑又不尽。”接上首的“同”字，将场景引向中国大地的同时，也将细腻的描绘引向了雄浑的抒写。作者是日本著名科学家，前东京大学校长，前日本文部大臣。

　　第五首为中国前文化部长、作家王蒙的作品：“细雨润东风，遥思诸友梦魂中，小园花正红。”  起句上承温家宝总理的“细雨”，指明这“细雨”可以润“东风”，由小而大，气势非凡。

　　第六首的作者是诗人、日本艺术院会员大冈信：“公园大喷泉，光映水高孤塔傲，溅落不复还”。接上首的“园”字。大冈信先生乃 “连诗”的倡导者，各国诗人连诗运动的世界性诗人。在诗人眼里，公园大喷泉是人格的象征，清高孤傲却沐浴着光照之美，溅落也在所不惜。水之柔和，塔之刚硬，相映成趣。

　　第七首的作者是小提琴演奏家盛中国：“高山万棵松，风和日丽群龙舞，盛世展新姿。接上首的“高”字。盛中国是与新中国一起成长的音乐家，经历过时代的风风雨雨，这一代人有如高山松一般坚强挺拔，而今迎来“风和日丽”、大有作为的时代。

　　第八首的作者是电影明星栗原小巻：“妙音越海响，友情温馨人生暖，谢意舞满天。”接上首的“舞”字。栗原小巻在中国享有盛名，给中日两国人民带来了温馨。栗原小巻曾出演谢晋导演的《清凉寺钟声》（1991年中日合拍），与谢导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于是汉俳中嵌入“谢”字 。

　　第九首的作者是中国电影导演谢晋：“银幕传友情，光影艺术话人生，共谱颂和平。”接上首的“情”字。第一行上承栗原小巻的“友情”，两人通过银幕结下的友谊，在中日间传为佳话。第二行谈光与影的艺术人生。而人生的最高境界则是为和平作贡献。谢晋导演已于2008年离世，谨在此寄托我们的哀思。

　　第十首的作者是日本电影导演佐藤纯弥：“寸寸胶片情，枚枚棋子盘生辉，日日为人生。”接上首的“情”字。佐藤纯弥导演的《追捕》是中国人喜爱的日本电影，1982年日中合拍的电影《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也颇受欢迎。这首汉俳是佐藤导演人生观的凝缩:不论是电影、围棋还是人生，都要积少成多。叠字的使用：寸寸、枚枚、日日，恰好表达了这种意念，读起来朗朗上口。

　　第十一首的作者是围棋大师呉清源：“手谈黒白围，中原情笃和天地，山河一局棋。”接上首的“棋”字。由上文日中合拍的电影《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引出著名大师呉清源。第二行的中原指的是母国，同时为夫人的姓氏。对祖国与夫人都是一往情深。呉清源认为围棋的精神就是“调和”，推而广之，倡导世界和平。“和”是这首汉俳的关键字。第十二首的作者是著名日本画家、前日中友好协会会长平山郁夫：“丝路逾千秋，客梦天马跨西域，玄月照沙流。”接上首的“天”字。如果说呉清源说的是棋盘上之“天”，那平山郁夫说的则是西域之“天”了。苍凉之美恰如作者的绘画作品，耐人寻味。第十三首的作者是中国人民対外友好协会会长陈昊苏：“冰雪喜消融，一衣帯水尽春风，天海看花红。”接上首的“天”字。平山郁夫为前日中友好协会会长，陈昊苏则为中国人民対外友好协会会长，作品从正面讴歌中日友好关系。

　　第十四首的作者是京都大学名誉教受竹内实：“结冰层层封，双方不乏远见人，毅然送春来。”接上首的“冰”字。第三行的“毅”藏有陈昊苏之父陈毅的名字。作者有缘认识前外交部长陈毅，并由他引荐受到毛泽东主席接见, 此情此景，至今铭刻在心。

　　第十五首的作者是作家莫言：“窗外竹摇风，室内花开春意盈，挚友在东瀛。”接上首的“春”字。莫言作品被改编成电影的《红高粱》《幸福时光》等在日本享有盛名。

　　第十六首的作者是中国文学研究学者石川忠久：“东瀛春度时，诗思自凝小斋里，听雨忆风姿。”接上首的“春”字。石川忠久先生是日本汉诗界众所周知的大家。在他的笔下的“风姿”是老朋友林林。作者曾与中国诗人林林谈论过汉俳写作。林林现居北京，已高龄99，作者衷心地祝福他健康长寿。

　　第十七首的作者是中国诗人林林：“篱畔舞姿昂，歌词出自名家手，和音久绕梁。”林林(2009年9月100岁)正住院疗养，经夫人许可，现将1991年访日作品登载于此。恰好接上首的“自”字。此作写于访问俳人金子兜太家乡时。

　　第十八首的作者是日本著名俳人 金子兜太：“东瀛山雾里，歌舞升平志昂扬，诗人磊落响。”接上首的“歌”字。林林与金子兜太共著《现代俳句汉俳作品选集》，第一集于1993年出版；第二集于1997年出版。作品第三行中“诗人”指林林，寄托作者对友人的情谊。

　　第十九首的作者是扬州大明寺主持 能修方丈：“平僧度众生，五次惊涛战骇浪，众星拱月亮。”鉴真和尚曾为大明寺主持，后东渡日本，弘扬佛法，于唐招提寺开设讲坛。故请大明寺主持上场。作品接上首的“平”字。

　　第20首的作者是奈良唐招提寺住持松浦俊海长老：“像前涛声传，兄弟结縁擎小灯，大明照人天。”接上首的“涛”字。2008年胡锦涛主席访日时曾瞻仰鉴真遗像。当时陪同的有大明寺主持能修方丈和唐招提寺住持松浦俊海长老。二位在作品都使用了“涛”字。

　　第21首的作者是中国旅日诗人 田原：“五月小灯盏，没有你们的燃烧，世界更黑暗。”接上首的“灯”字。5月四川大地震，作者挥泪写下这首汉俳。日本积极展开赈灾活动。日本诗人团体发起赠诗活动以声援抗灾，田原为活跃者之一。作者1991年赴日留学，博士论文为《谷川俊太郎论》。

　　第22首的作者是日本著名诗人谷川俊太郎：“小蚁軽蝶存，柔言也可抗大震，黙悼墟下魂。”接上首的“小”字。谷川俊太郎是日本的代表诗人。诗作翻译成多种文字，闻名世界。其中有《铁臂阿童木》主題歌歌词。谷川与辻井乔、大冈信一起募捐和赠诗，支援四川抗震救灾。

　　第23首的作者是中国昆曲演员张継青：“妙艺玉三郎，离魂一曲梦姑苏，牡丹醉断肠。”接上首的“魂”字。作者1986年于日本国立剧场演出《牡丹亭》。歌舞伎演员坂东玉三郎到场观看颇受感动，20年后赴苏州师从张継青学昆曲。

　　第24首的作者是日本歌舞伎演员坂东玉三郎：“幕落梦未醒，梅縁千里越重洋，至福踏歌声。”接上首的“梦”字。坂东玉三郎憧憬中国文化，特别是戏剧。1910年其祖父、父亲曾拜访梅兰芳。2008年5月，于北京公演时玉三郎的演技受到观众赞赏。

　　第25首的作者是中国相声演员姜昆：“几度重洋笑，祥云有容为年少，携手共荣耀。”接上首的“洋”字。2008年6月，姜昆为四川赈灾赴日公演。6月14日、日本岩手、宮城等也发生地震。姜昆通过ＮＨＫ国际广播局高呼“加油，岩手、宮城!”作品写作适逢北京奥运期间，特意将“祥云”引入诗句。

　　第26首的作者是日本歌唱家谷村新司：“歌如风越洋，鸟巢引吭青春翔，感缘共合掌。”接上首的“洋”字。一曲《星》让谷村新司在中国家喻户晓。去年8月，谷村新司应ＮＨＫ电视台邀请，赴北京担任奥运开幕式解说嘉宾。从北京返回东京后创作这首汉俳。

　　第27首的作者是全国政治协商会外事委员会主任 赵启正：“海空云遮月，有时朦胧有时晴，且观满天星。”  接上首谷村新司的代表作《星》，作者特意将其引入作品。去年9月，作者赴日开会。作品描绘的是他在飞机上眺望的情景，也是中日关系的一种象征。

　　第28首的作者是 森大厦公司社长森稔 ：“追云顶上立，阳光破雾照未来，魂踏梦起飞。”接上首的“云”字。森稔与 赵启正交往多年。 2008年9月，中日合作建成上海环球金融中心，也是此作品创作之时。

　　第29首的作者是中国文物学会常务理事梁鉴：“古寺越千年，斗拱同构営造式，梦回星光闪。”接上首的“梦”字。由中日合作建成最新高楼的建设者，把汉俳联句的接力棒交给保护日本古建筑的中国学者后代。作者的祖父是著名建筑家梁思成。当年日本的京都、奈良幸免于战火，是因为盟军听取了梁思成的建议：文化遗产是全人类共同的财富。

　　第30首的作者是日本诗人城戸朱理：“万物汉字凝，童歌恋语亦象形，诗舟越海行。”接上首的“越”字。中日交流首先来自汉字。没有汉字，就没有今天的汉俳联句。对汉字的研究，在日本首推白川静。作者崇敬白川静，研究白川静，此作即以汉字为题。

　　第31首的作者是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瑞雪凝厚春，铁树花开迎故人，友情四季新。”接上首的“凝”字。日本诗人城戸朱理曾访问中国作协。因此汉俳接力请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出场。铁凝的小说《大浴女》等被译成日语等文字。

　　第32首的作者是日本芸术院会员佐佐木幸纲:“秋深夜独饮，铁道传音窗含云，诱吾远游心。”接上首的“ 铁”字。 铁凝之后，接力的是日本的代表歌人佐佐木幸纲。  为什么此作特意写“秋”？佐佐木说：“铁凝作品中有冬（瑞雪）、春（厚春）、夏（铁树），我再加上秋，两首连起来便组成完整的四季了。”

　　第33首的作者是中国企业连合会名誉会长陈锦华：“扶桑望海近，大地之子宝钢人，道远暖民心。”第31首、第32首中都有“铁”字，上承二“铁”的是曾任宝山钢铁厂建设总指挥的陈锦华先生。1978年着手的宝钢项目，由日本新日铁合作而成。山崎丰子的小说《大地之子》由此取材，生动地表现了中日之间的人情世故。

　　第34首的作者是丰田汽车公司会长、 日中经济协会会长张富士夫：“世上多坎坷，有道必有创新者，丰穰境共拓。”接上首的“道”字。充满自信的创新精神贯穿全作品。第35首的作者是北京大学教授谢冕：“新雪照寒衣，竹间漏下月消息，有人夜闻笛。” 接上首的“ 新”字。作者谢冕乃中国现代诗的泰斗。不过，这却是他平生作的第一首汉俳。按既定的36联句，此次汉俳接力就要进入尾声。第１首起自中国的温家宝总理，编者请日本前首相最后出场。

　　第36首的作者是前日本首相村山富市：“春辉满天樱，融雪温馨照世界，杖莫如信也。”接上首的“ 雪”字。村山富市任首相在纪念二战结束50周年时曾表示：“古话说：杖莫如信。在这值得纪念的时刻，我谨向国内外表明我的誓言：信义就是我施政的根本。”作品的结尾意味深长。国际俳句交流协会理事西村英俊评析汉俳接力说，日本传统的36联句到此结束，作者以中国总理开头，以日本首相结束。最后一首汉俳特意用了“温”字，有意与第一首的作者呼应，以“温”开头，构成一个温暖的循环。斟酌推敲寻机缘

　　汤田告诉记者，约请这么多名人撰稿，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难。许多人选都是日中文化交流协会推荐的，联系人的电话也是协会提供的。事后也感到惊讶，向如此多中国名人约稿，竟然没有离开日本。作家王蒙得知这个策划，20分钟后就通过邮件传来诗稿。作家莫言真是倚马可待，打电话过程中就告知了诗稿。

　　难处在于斟酌汉俳作者的关联性，即同时出场（即刊登）的中日双方各一位作者，尽可能身份和经历有机缘。如同时出场的陈昊苏和竹内实，竹内先生诗中的“毅”藏有陈昊苏之父陈毅的名字。作者有缘结识前外交部长陈毅，并由他引荐受到毛泽东主席接见, 此情此景，作者至今铭刻在心。推敲汉俳作品译文也是难处。日本作者提供的多是日文诗句，译成贴切流畅的汉俳具有极大挑战性。译者两位女士都是北京大学毕业生，身为文学博士的旅日作家林祁，与电视台编辑汤田美代子对诗句字斟句酌，可谓呕心沥血。

　　得知此次中日汉俳联句活动圆满结束，中国驻日本大使崔天凯和日本驻中国大使宫本雄二欣然赋诗助兴。崔大使的汉俳是：“岁月知兴替，放眼寰宇今携手，同领新潮流。”  宫本大使的汉俳是：“同舟日月辰，温故创新深青衿，长安灯火近。”

　　正所谓：汉俳巧联句，文短情长心愿同，友好永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