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悲剧改变世界足球史 "海瑟尔惨案"真相

文卓

1985年5月29日傍晚，英国伦敦。

听到门铃声，丹尼斯·撒切尔打开门——是自己的妻子玛格丽特·撒切尔。看到妻子急匆匆地回到家，丹尼斯觉得有些纳闷。往常这时候，身为首相的妻子应该在唐宁街10号的办公室里忙得不可开交啊。

一进屋，玛格丽特·撒切尔就打开客厅的电视机，随后紧张地盯着电视屏幕。丹尼斯更纳闷了，怎么从来不爱看足球的妻子今晚要专程赶回来看一场足球比赛呢？

在位于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的海瑟尔体育场，撒切尔夫人要看的比赛即将在这里拉开序幕。外媒预测，这场比赛将使亚平宁半岛和英伦三岛万人空巷。

比赛是一年一度的欧洲冠军杯联赛。对阵双方是意大利的尤文图斯队和英格兰的利物浦队。意大利的俱乐部从来没有捧得过冠军杯，为了填补这个空白，本届比赛，尤文图斯队不惜重金聘请了法国天王普拉蒂尼，波兰主脚博涅克，足球金童罗西等猛将，组成了一支巨星队。而利物浦队也毫不含糊，这支欧洲强队多次捧得冠军杯，虽说去年刚刚摘了冠，但此次比赛是主教练乔·费根的最后一场比赛，为了给教练献礼，利物浦的队员决心要全力以赴，打败呼声颇高的巨星队，蝉联冠军。在海瑟尔体育场，一场精彩绝伦的豪门争霸即将上演。

晚上7点半，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三刻钟。在家中的撒切尔夫人一边盯着电视，一边捏紧了手里的一份报告。正是这份报告让她停掉一切工作，赶回住所，锁定这场球赛。此刻，撒切尔夫人忧心忡忡地又将目光扫向这份报告。这是一份什么报告？究竟写了什么？


球场Y区的英国球迷向相邻的Z区意大利球迷发动了三次冲锋，球场变成了战场

报告是当天下午英国警方送来的。内容大致是：为防止英国球迷在这场大赛上“献丑”，英国警方对利物浦到布鲁塞尔的火车、渡轮等各种交通方式进行了严密的监视，一旦球迷酗酒闹事，就地拿下。但是，有一部分人却从奥斯坦德、泽布勒赫和敦刻尔克等地涌向了比利时，这些人警方没能跟上，目前处于监控之外；与此同时，警方从比利时当局获悉，此刻抵达布鲁塞尔的英国球迷大约有20000人，而欧足联分配给英国球迷的球票只有15000张。

让英国警方和撒切尔夫人所担心的，正是这20000个英国球迷。这些人，好的时候是球迷，可是一旦闹起事来，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足球流氓！

而且这些足球流氓把洋相出到海外不是一回两回了。撒切尔夫人把目光从报告重新移回到电视机，暗自祈祷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太太平平。

19点27分，海瑟尔体育场的一端已经成了红色的海洋。红色是利物浦联队的颜色。利物浦球迷相当的high，他们高唱着队歌，挥舞着队旗，嘴里振振有词。

球场座位的分布是这样的：两边灰色为中性地带，右侧球门后方的M、N、O三个区分配给了尤文图斯队的球迷，左侧球门后方的X、Y、Z三个区域本来都属于利物浦队球迷，但Z区域则临时更改，分配给了中立球迷。谁也没有想到，这成了整场比赛的隐患。

利物浦球迷占据着X区和Y区，Z区原本应该为中立区，球票应该卖给比利时人，可拿到票的比利时人大部分去当了黄牛。因此当晚，很多尤文图斯球迷拿着高价买来的黄牛票进入到Z区。

当利物浦球迷发现进到旁边Z看台的竟然是尤文图斯球迷时，火冒三丈，不断比出不敬的手势，向Z看台挑衅。随着进场的人不断增多，利物浦的看台已经饱和，一些英国人翻过看台间的铁栅栏，企图挤到Z看台的高层去，坐在底层的尤文图斯球迷条件反射般的防守反击，冲突就此开始。

Y看台的利物浦球迷群起而攻之，发动了三次冲锋，终于将看台间隔彻底撞倒。丧心病狂的足球流氓拔起栅栏上的铁管、扯开铁丝网，举着酒瓶和石块追打着尤文图斯球迷。

受难观众企图涌向出口，但此时Z看台上方那零星的几个比利时警察搞不清楚状况，下意识地将出口堵住。无处可逃的尤文图斯球迷被迫冲向另一侧的围墙，准备翻墙逃生。

围墙整个轰然倒塌，砖头底下压着一摞摞挣扎的躯体。一些尤文图斯球迷在推搡拥挤中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以致被其他球迷踩踏窒息而死。利物浦球迷如同洪水猛兽般冲过去，他们没有拉起倒下的人，而是捡起砖头和钢管向他们狠狠地砸去。

案发半小时后，其余看台上的人们赫然发现Z区瓦砾满地，血流成河。英国球迷仍不罢休，冲入绿茵场继续叫嚣，此时，紧急增援的700名警察和1000名宪兵先后赶到现场，他们横在红白浪潮之间，形成一道人墙。在场的体育评论员此刻变为战地记者。

电视机前的撒切尔夫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了看表，晚上8点，开球时间快要到了。然而此时，原本的足球赛场已经成了战场。

铁娘子霍地站了起来，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这场比赛还能否继续？

球赛目的不再是争个胜负，而是转移注意力，让骚乱的球迷镇静下来。然而，悲剧已经上演

8点20分，预定的开球时间已过。在距离案发看台不远处的利物浦更衣室内，队员们早已整装待发，但迟迟没有人来通知上场。他们本能地意识到出了事儿。

正在猜测场上的种种可能时，门被撞开了，闯进的是欧足联高管罗滕布勒，身后紧跟着尤文图斯教练，“情况很严重，开个紧急会议。”

接着，球场上出现了罕见的一幕。利物浦主帅乔·费根穿上球队队服，跑到场中垂泪高呼，让球迷们回到座位上去，但是他的声音被巨大的声浪淹没了。意大利球员也到场上去安慰自己的球迷。

然而，冲突进一步扩大。警方控制住了Z看台的英国球迷，但其他区域却变得混乱不堪，场内各看台的意大利球迷纷纷呼喊着报仇，向事发地点涌去，球场变成了角斗场。更大的骚乱迫在眉睫。

比利时宪兵队赶紧告知欧足联，实在是顶不住了，赶紧让球员上场。如果这时候终止比赛，把两方球迷放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面临抉择的两方球员此时已别无选择，不踢也得踢。

场外一片悲伤，而在场内，球赛马上就要开始。这场球赛目的只有一个，转移球迷的注意力，让骚乱的球迷镇静下来。

21点42分，推迟了近2个小时，在骚乱地点几十码开外，尤文图斯和利物浦双方队员进场交换了队旗，比赛终于开始了。

最终，普拉蒂尼以一记有争议的点球1：0取得了本场比赛的胜利。但是，人们早已没有心思再为胜负计较，毕竟整场比赛只是个缓兵之计，不论比分如何，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失败。

本场比赛结果，39人死亡。其中，意大利人32名，比利时人4名，法国人2名，爱尔兰人1名。比赛最终演变为足球史上的著名惨案——海瑟尔惨案，致使600多人受伤，可悲的是他们当中大多是没有参与正面冲突的无辜球迷，其中还有妇女和儿童。

撒切尔夫人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她恨不得伸手将这些丢人现眼的禽兽从屏幕里抓出来。她返回办公室，一场大麻烦正等着她处理。


海瑟尔惨案起因于那些在罗马发生的事，整个事件的矛头全部指向了足球流氓

5月29日当晚，撒切尔夫人就发表了声明，面对媒体，铁娘子既愤怒，又恨铁不成钢：“英国球迷给自己的国家和足球抹了黑”。

撒切尔夫人通过首相办公室表示，她相信这个事件将引发全球对足球暴力的恐慌。

英国体育部长尼尔·麦克法兰则呼吁欧洲足球联盟和比利时足球联赛对当晚的比赛进行彻底调查，查清在人群控制、门票分发和球迷分隔等方面是否遵守了有关规定，看看究竟是哪个环节掉了链子。

肯尼·达格利什是利物浦队的主力球员，海瑟尔那天的比赛他因伤未能上场，但全程在场，在他的回忆录中有这么一句话：“海瑟尔惨案要归因于那些在罗马发生的事。”

罗马？在布鲁塞尔发生的海瑟尔惨案跟罗马有什么关系？

事情要追溯到一年前。1984年的欧洲冠军杯联赛在罗马的奥林匹亚体育馆举行，打败本土作战的罗马队捧得冠军杯的正是利物浦队。

当时达格利什上了场。据他回忆：“我为一些朋友留了票，他们赛后向我反映，罗马球迷把他们堵在巷子里对他们大打出手，当地的警察无动于衷，还是拉齐奥的球迷给他们提供武器，让他们自卫的。”

赛后，罗马媒体曾报道，这些行凶的罗马球迷早就蓄谋已久，比赛结束前有人看到他们跑出场，到车上取了不少“家伙”。

这一事件无疑为海瑟尔惨案埋下了伏笔，事后，利物浦足球流氓的各个堂口联合起来。1985年，他们带着这笔要算的旧账来到了布鲁塞尔。

迹象如此明显，欧足联和比利时当局想必对罗马事件也早有耳闻，可是当天在海瑟尔体育场，警察都在干吗呢？为什么没能及时制止惨案的发生？

在海瑟尔体育场，安检制度的松懈迫使大多数的警力被调往入口，惨剧发生时，看台上只有为数不多的比利时警察在忙着堵出口，他们不知所措，赶紧请求增援，可直到惨案发生半个小时后，救援的700名警察和1000名宪兵才相继赶到。救援为何姗姗来迟？

比赛当天，两侧看台分别由比利时警察和比利时宪兵队分别管理。赛后，宪兵队队长表示：“赛前开会从来没有通知我，我们和比利时警察各管各地，根本没有统一指挥。”可是比利时警察不是请求增援了吗？

增援请求根本没有收到，因为对讲机没装电池！比利时当局事后发现，当天有几个辖区的对讲机没有装上电池，Z看台就是其中一个。

5月30日，欧足联发表声明：“毫无疑问，英国球迷要对海瑟尔惨案负全责。”于是，整个事件的矛头全部指向了足球流氓。

英国警方在比利时警方的配合下，通过一段17分钟的录像和媒体提供的若干照片对涉案人员进行了抓捕，通缉令登载在各大主要报纸上。

当时的票务制度让警方找不到任何观众记录，抓起来是大海捞针，历时数月才将犯罪嫌疑人锁定为34人。比利时法庭于次年对其中的26名嫌犯提出引渡申请。最终，法庭以过失杀人罪，判处其中14名嫌疑犯3至5年的有期徒刑。

在海瑟尔惨案之后，足球流氓这一暴力群体闯入了公众的视野，足球流氓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耍流氓？


足球流氓去球场是为了闹事，顺便欣赏下球赛。对付他们的招数，也是花样百出

足球流氓是分散的地下群体，很难探个究竟。多以酒吧为根据地，以粉丝团形象示人，喜欢群殴，有自己的亚文化。他们把自己的粉丝团发展为组织，称作“Firm”——团伙。70年代起，英国足球流氓开始到国际舞台上作秀。

怎么区分足球流氓和一般球迷？看目的。球迷是去球场欣赏足球的，而足球流氓则是去球场闹事，顺便欣赏足球的。没事儿找事儿是其最大特点，这帮家伙的可怕之处在于唯恐天下不乱，更可怕的是他们还“与时俱进”。足球流氓一般都随身带着工具，不过，这些工具有时候不太起眼。比如：硬币。足球流氓们誓将“闹”进行到底。有时，热血涌上头顶，无奈两手空空，足球流氓们就掏出硬币，破财闹事，大把大把地砸向球员。

据说，足球流氓最讨厌的是球坛第一大帅哥贝克汉姆。每次英国球迷向他扔硬币，他都毫不失态，先揉揉头，然后默默地弯下腰，一个个地捡起来，揣在兜里，没有一点儿还钱的意思。

同样的遭遇也在利物浦队后卫杰米·卡拉格身上发生过一次，但不同的是，卡拉格把硬币砸回了看台，结果被红牌罚出场外，并连续禁赛三场，足球流氓们倒是挺喜欢他的，因为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酒瓶是足球流氓的常规武器，但严格的安检制度使跟酒沾边的东西一概不得入场。足球流氓唯一能带进场内的就只有塑料瓶。对于痴心不改的足球流氓来说，新瓶自有新闹法儿：他们将塑料瓶装满尿液、油漆，甚至是毛毛虫；然后，拧下瓶盖，抛到场中，这后果嘛，自然是不堪设想……

那么，就没有对付足球流氓的法子了吗？足球大国的情报机构往往会有一份世界联网的足球流氓黑名单，对付这样一批各怀鬼胎的足球流氓，那招数，也是花样百出：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起，英国警方就放了卧底潜伏在足球圈，这些“余则成”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打探出足球流氓的行动计划，以便警方搜集证据、及时抓捕。

德国政府通过《护照法》推出了一个新招儿：但凡上了黑名单的德国人必须在护照上扣上4个大字——“足球流氓”，如同我国古代的墨刑，刺在脸上，走到哪带到哪。

南美洲的哥伦比亚走“贴心”路线：只要名单上的人一到哥伦比亚，警方就会派人和他“一帮一，结对子”，对其实行特别的“照顾”。

2002年世界杯上，韩国政府在场边放置了一支枕戈待旦的“防暴队伍”，所有成员都是百里挑一的跆拳道高手。其中还有50多名“红粉战士”，她们的目标是女足球流氓。

2010南非世界杯更是有创意，南非当局引入无人驾驶侦察机来确保场内的安全。


撒切尔夫人铁掌出击，足球赛事开始走向规范化。海瑟尔惨案成为改变世界足球的分水岭

其实，海瑟尔惨案并非个案，在它之前，足球惨案已是屡见不鲜。1964年，秘鲁利马国立体育场内发生骚乱事件，致使318人死亡、500多人受伤；1971年，苏格兰艾博罗克斯足球惨案造成66人死亡、150多人受伤；就在海瑟尔惨案案发的18天前，英国布拉福德市发生球场火灾事件，导致56人死亡，200多人严重烧伤。

这些惨案从伤亡人数和受损程度上都比海瑟尔事件惨烈，为什么海瑟尔惨案尤为著名？

海瑟尔惨案当天，全球有77家媒体对这场比赛进行了转播。足球的两大软肋——足球流氓和球场安全问题，在比赛当晚，同时暴露在全世界观众面前，使观众直观的感受到了足球的恐怖。

人们对足球的看法在那一晚发生了改变，特别是撒切尔夫人的看法，她决定要杀鸡给猴看。

据英国国会议事录记载，5月30日，即惨案发生的第二天，撒切尔夫人于上午9点30分在唐宁街10号举行记者招待会，并发表了观后感，她说：

“看过昨晚的比赛，我做了五件事。首先，致电比利时首相和意大利总统，表达我们国家的愧疚与歉意。英国政府将设立抚恤受难人员基金，出资25万英镑作为最初款项。其次，我已经把正在墨西哥访问的英足联主席米利奇普叫回来了。英国政府希望他能够敦促所有的英国足球俱乐部退出欧洲足坛的所有赛事，两年内不得复赛。第三，本打算6月21日与国际足联进行的会晤现在不得不提前了。下个赛季到来之前，我们必须有所行动。第四，有些人我一定要见，马上就见，我要当面听听利物浦老总和当时在场的记者怎么说。最后我要说的是，足球流氓是我们的内部敌人，英国警方将不惜一切代价，与比利时方面通力合作，对涉案人员严惩不贷！”

会后，英国所有足球俱乐部，作为足球流氓滋事的温床，首当其冲，遭受重创。

5月31日，迫于撒切尔夫人的压力，英国足联决定：英国所有职业球队退出英国人为之倾倒的欧洲三大杯赛。6月2日，在撒切尔夫人的配合下，欧足联宣布，英国所有足球俱乐部禁赛五年，利物浦禁赛6年。

此后，英国足球因与国际赛场脱节，一蹶不振；海瑟尔惨案前的欧洲霸主地位灰飞烟灭。海瑟尔惨案由此改变了英国足球，亦成为改变欧洲足球格局的标志性事件。

可撒切尔夫人认为火候还不够。在下议院的公告声明中，撒切尔夫人表明，要想使足球规范化，必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打击足球流氓活动的同时改革足球赛事管理。这个铁血女人决定以一记铁掌将足球暴力狠狠地压在五指山下。

报告中指出，铁掌的五大措施将以内阁紧急法案的形式出台：球票不得自由发售，入场球迷必须事先申请俱乐部的会员证，以辨别身份；设立专供家庭观看的看台，保护妇女和儿童的安全；禁止酗酒、带酒入场，禁止与赛场相关的一切场所出售酒类，包括在运送观众的交通工具上；授予警察更大的执法权力，以及时制止球迷骚乱；在球场安置闭路电视系统，加强安全监管。

至此，足球赛事开始走向规范化。海瑟尔惨案也因此成为改变世界足球的分水岭。

历史总是善于制造巧合。时隔20年，利物浦队和尤文图斯队再次相遇在2005年冠军杯的赛场上。在安菲尔德球场，开赛前，双方球员及裁判员在中圈围成一圈，为惨剧中的39位遇难者默哀1分钟。这时，看台上的利物浦球迷集体打出一个覆盖整个看台的标语，上面写着意大利语Amicizia，译为friendship友谊，以表达他们深深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