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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6月7日,上海《申报》刊登了一篇《商业利润与大众生活》的文章,称:“限制利润,为统制经济主O(注:原文无法辨识)所要求的一个条件;安定民生,为战时经济政策所要求的一个条件。因此,上述两种条件的配合,乃是其绝对的必要性。”就在同一天,上海阜通银行门口敲锣打鼓,宣布恢复营业。阜通银行只不过是当时一家连三流都算不上的小银行,它的歇业与重新开张,难道会与这一天报上所谓的“战时经济政策”有关吗?记者就此询问了民国史专家,才发现,该银行的歇业与重新开张不仅与此有关,甚至还牵涉到汪伪政权调查的“上海囤积投机案”。
傀儡政权媚态百出
汪伪“商统会”拉纱业巨头下水
上世纪三十年代,日本发动了侵华战争,梦想在短时间内武力侵占中国。令他们遭受沉重打击的是,由于抗日力量的顽强抵抗,他们快速结束在中国的战争的梦想破产了。“以战养战”迫在眉睫。为此,日本侵华势力将目光投向了中国的被占领区。而汪伪政府,就是他们迅速获取物资的保障。
为了拉拢汪伪集团,日本侵华势力调整了政策,发还了原本控制的华人工厂,还将一向牢牢控制在手的物资统制权交还汪伪集团。喜不自禁的汪精卫全力支持日本,他甚至将南京的储备黄金运到日本支援其打仗。在汪精卫的带动下,南京伪市长周学昌带头在全市为日本人搜刮钢铁、铜等军用物资。他们连居民家的香炉和铜门牌都不放过。
1943年3月15日,汪伪政权在上海成立一个为日本人服务的“全国商业统制总会”。总会下设棉业、米粮、粉麦、油粮、日用品5个统制委员会,并在武汉等地设分会,在沦陷区全面推行战时经济体制,实施物资统制,即收买、配给、统制物资、物资交换、营运、军需物资采购等,为日本的侵略战争服务。
同时,一些在经济界有影响的人物也被拉入“商统会”。其中最有影响的,便是上海的纱业巨头闻兰亭了。
闻兰亭是江苏泰兴人,是沪上著名企业界领袖。数十年间,闻兰亭依靠其雄厚之财力,热心于慈善事业,曾长期担任赈济委员之职。南北各地一有灾难,便登高而呼,发起救济,因而名声远播,城乡皆知。最典型的一件事是八一三事变后,他的家属由上海往江苏避难,经过苏北时,被一伙土匪绑架。当土匪们抢得财产,还欲伤人时,听说是闻兰亭的家属,赶紧扔下屠刀,大呼“大善人”,马上连人带物礼送出境。
上海沦陷后,工商界的不少头面人物如虞洽卿、王晓籁、杜月笙等均远走香港、重庆,闻兰亭成为孤岛时期上海滩上最有影响的人物。为此,日本驻华公使命令汪伪实业部次长袁愈佺充当说客,对闻兰亭百般拉拢。接着,伪实业部长梅思平设宴招待,在日伪的引诱下,闻被拖下了水。
1943年3月,闻担任了商统会下的棉花统制委员会主任委员。1944年6月,又出任商统会理事长,汪精卫亲笔签发聘书,上写“特聘闻兰亭为全国商业统制总会理事长”字样。商统会成立的时候,闻兰亭还到南京去朝拜傀儡小朝廷,喜得汪精卫眉开眼笑,特举行盛大宴会来欢迎他。
当然,迫于汪伪集团淫威才加入“商统会”的闻兰亭也没有泯灭血性。他暗中与重庆的特工人员联络,并让军统人员在自己寓所安置了一部秘密电台,并不时资助军统特工。同时,他还与恽逸群等中共地下人员接触,提供日伪内部的经济情报;中共地下人员被日伪逮捕后,他曾出面保释;当新四军准备开进上海时,闻也表示全力支持。
物价三年上涨5倍
“商统会”越制越乱,商人囤积高官投机
自从商统会成立会,沦陷区的日常经济生活就陷入一片混乱中。
“我们南京也建立了分会,后来又设立‘物资统制审议委员会’‘米粮统制委员会’‘棉花统制委员会’。”一位南京地方志专家告诉记者,南京的日伪当局还制订了《南京地区物资统制委员会规程》,列出5大类38种重要商品,其中包括粮食、棉花、煤炭、矿石、汽油、自动车辆、各类机械、水泥、金属等,实行统制。1943年3月23日,日本占领军又发布“统制一切物资”的布告,规定凡是属于钢铁、非铁金属、矿石、棉花及棉制品、羊毛及其制品、麻及麻制品、橡胶及其制品、矿油、煤炭、机器及附属品、米及粮食等物品的使用、制造及贩卖都加以统制,并限制到日、伪物资统制机构登记,否则,“一经查出即予充公”。而且,这一切物资登记之后,不许移动,不许出卖,不许自用,只能专供日、伪征用、征购或指定“捐献”。
在这种情况下,市场上生活日用品匮乏,一些小商人不得不冒险奔走,寻求一些不显眼的小商品到市场上进行贩卖。当时便出现了所谓的“跑单帮”者,那些沿江各地包括皖、苏地区的新四军根据地的小商小贩,往来于南京和上海、无锡等地,因而南京马巷、升州路一带出现一些小商品批发市场。到1944年底,小商品批发店最多时达到461户。他们单门独户,规模不大,小批量经营,搞到什么货源就卖什么。
汪伪集团对各种物资的统制,造成了物资在市场上的急缺,从而引起价格暴涨。而汪伪集团的高官要人们也直接操纵银行、钱庄、证券交易所,进行黑市投机交易,从中大发横财。这也同时加剧了金融市场的混乱。
相比1940年,1943年的物价竟然已经上涨了5倍之多。工厂的产品被“商统会”限价收购,厂商甚至连成本都无法保证,入不敷出。无奈之下,厂商只好另想他法,由于产品的原料不在统制之内,于是,许多厂商就把原料囤积起来,或者干脆停产,或者将产品的产量压缩到最小限度,企图以此法,逼着“商统会”提高产品的收购价格。1943年中后期,上海除军需工厂还在勉强生产外,民用工厂大部分陷于停产状态。
汪伪高官彻查上海囤积案
吃小鱼放大鱼
小银行做了替罪羊
商人们的囤积物资和汪伪汉奸的投机倒把,使日本侵华势力的利益受到直接损害。为此,日本人决定赶紧干涉。他们将矛头集中到汪伪的财政部长周佛海和实业部长梅思平的身上。此时,周佛海作为特使,即将访问日本和伪满,而梅思平在“商统会”成立时,就与该会理事长唐寿民关系恶劣,周佛海预备外出访问转移了舆论视线,就剩下尚留在南京的梅思平成为众矢之的。为了撇清关系,梅思平向汪精卫提出:立即派人去上海,彻底查办囤积投机案。
生性多疑的汪精卫接受了梅思平的意见,但却没有直接找他来负责此事,而是找了他的助手袁愈佺。临去上海前,汪精卫再次召见袁愈佺,交代他们去了上海后必须彻查,揭发官商勾结、囤积投机的重大案件,情节严重的要处死,徇情包庇的要严办。
而第二天就要去伪满的周佛海也找到袁愈佺,一方面证明自己无辜,另外一方面却别有用心地提醒他,这个案件与杀人不眨眼的76号魔窟的主人、特工头子李士群有关,调查此案的时候,一定得小心点。
袁愈佺听说后,胆战心惊,左右为难:汪精卫交代的事情你不能不认真地对待,76号的特务头子李士群自己也得罪不起。如何能够两全其美呢?袁愈佺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拉上日本驻南京的大使堀内干城一同前往。人在苏州的李士群本来想等袁愈佺到上海后专门登门拜访,结果得知堀内干城在日本特工的保护下,也和袁愈佺一同来到上海调查此案,便只好作罢。袁愈佺等人一到上海,就立即行动起来,首先他们通过上海的媒体,将自己的作为全部刊出,比如《财次陈之硕等昨召集银钱业领袖谈话,阐明彻查囤户意旨》《市经济局彻底平定物价,严查囤户居奇操纵》等新闻屡现在报刊的显著位置上;另一方面,他们又通过上海市经济局下令:各钱庄、银行立即造表,填具抵押放款账目。南京方面的调查人员还带领数十个会计人员,突击检查上海钱业票据交换所,从存款银行中进一步查明了从4月初物价暴涨以来,在票据交换中金额特别大的客户的真实姓名,其中果然涉及到李士群,还涉及到了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袁愈佺明白,这可都是不好惹的人,于是他只能隐瞒不报,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虾小鱼”上报给了汪伪政府。
4月中旬,汪伪政府宣布:上海“振华公司负责人韩振北有囤积大量物资之嫌疑,应交法庭惩处。阜通银行亦有囤积嫌疑,勒令暂行停业。”日本人一听,认为汪伪这是捉小鱼放大鱼,认为韩振北在上海原非财界人士,阜通银行为新创的五六流银行。把他们拉出来做替罪羊,很显然是为了保全某些要人。面对日本主子的不满,汪精卫焦头烂额,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梅思平又让他后院失火。
汪伪集团后院失火
囤积案不了了之
小银行夹缝中求得生路
伪实业部长梅思平对汪精卫没有让他去上海调查此事有些耿耿于怀。他也知道,上海的投机风潮和李士群有关。因为与李士群有个人恩怨,在看出日本人的不满后,他便乘机落井下石。梅思平一方面到处宣扬,去上海调查囤积案的人员办事不力,一方面向汪精卫递交辞呈,说如此调查结果让他这个实业部长无法继续担任下去。同时,他还在私底下埋怨汪精卫是因为“惧妻”,才没有真正彻查此案。汪精卫听闻之后,愤怒异常,就扣住了梅思平的辞呈。梅思平的辞职本来是一场戏,没想到汪精卫根本就没有挽留,这让他很没面子,干脆离开南京跑到上海去了。
周佛海完成了“出访”回南京后,听闻了汪精卫有心成全梅思平的辞职之事,大为惊讶。他知道梅思平对于整个汪伪政权的意义,就赶紧劝慰汪精卫。在周佛海的协调下,梅思平回到了南京。然而,在一次讨论上海囤积案的会议上,梅思平又和汪精卫较上了劲。在这次会议上,伪粮食部部长顾宝衡讽刺梅思平和囤积投机案脱不了干系。梅思平针锋相对,说,我都已经辞职了,实业部长谁想当当去。还说,有人怕某人,我是不怕的。汪精卫立即听出梅思平话中有话,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平时以儒雅示人的汪精卫此番动作,使得与会人员目瞪口呆,若不是周佛海左右安抚,这事儿还真不好收场呢。
不过事后,汪精卫细细思量一番,觉得窝里斗只会让自己大伤元气,于是放低姿态,给梅思平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陈述此案的利弊,并说“愿兄勿以为芥蒂也”。拿着这封“主席来信”,梅思平也很感动,觉得自己过于小人之心。面对这么大一个台阶,梅思平赶紧顺坡而下,再也不提惩治囤积打击投机及自己的辞职的事了。
就这样,被汪伪大吹大擂的彻查囤积投机案不了了之。不要说打击犯案之人,连他们的一根毫毛也没伤到。就连被勒令停业的阜通银行在6月7日星期一也正式恢复营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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