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为何总是忍耐？

陈浩海

2012-01-06  
        2011年12月27日下午6点，我像往常一样下班走出公司到东京新宿车站，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车站。所乘电车驶出新宿车站几分钟后，突然停住了，车上广播传出这样的声音：“对不起，刚才前方的车站附近发生人身事故，因此本次电车现在开始暂时停驶，约一个小时后才能重新出发。”因为是下班高峰时间，电车上乘客不少，人挤人的，闻此言，有人叹息，但是没有人大声喧哗，人们纷纷掏出手机、拿出书，听说日本人随身带的包中都放有一本书，果然不假，有书的人若无其事地开始阅读了。看手机的人大约是发短信、玩游戏。我看到身边一位男孩，用手机发了一条又一条微博，大概是现场直播电车停驶信息吧。
电车广播大约隔几分钟就播一次，内容大同小异，向乘客道歉，然后报告事故处理情况。其中广播员还特意告诫乘客：“因为旁边轨道上电车还在行驶中，大家千万不要打开门下车，否则会有危险的。”
过了一会儿，乘客中有人的手机响起了，平常在电车上日本人是不接手机的，或是小声说句“我在电车上”就把手机挂了，以免打搅他人。但今天不同，是身处非正常停在铁轨的电车上，有个女孩接电话了，大概是男朋友打来的，女孩不住地对着手机说“对不起”，她压低声音说：“我赶不上约定的约会时间了，很对不起，我真想打开车门去见你呵，但是刚才列车员在广播里说了，不能自己下车，有危险的，请你再等等……”听到女孩的话，电车上的人不由会心地笑了。
虽已是深冬时节，因为电车中开着暖气，过了十几分钟后，车上有些闷热，广播又及时响起：“如果大家感到热的话，请打开一部分车窗。”于是车窗边的乘客“听话”地打开一小截窗子。
就这样，大家默默地在电车中呆了一个小时后，广播里终于传来电车重回新宿车站的通知。可能是出于时间调整的需要，电车车头车尾掉了个，驶回新宿车站，又过了一会才重新出发。
这是我来日本十多年第一次遭遇长时间电车停在半路的意外，由于周围人都很冷静，我也没有感到焦灼和不安，看来日本人真是很能忍耐的，公共空间的和谐确实需要公众来共同维护的。要是被困车中时，大家都咆哮，都跳脚，那非把车掀翻了不可。但是，日本人也太忍气吞声了吧，本来发几句牢骚也未尝不可。在工作中，日本人也是忍惯了的，部下对上司的命令，尽管有不同意见，也只有说“是”的份。电视台采访模范夫妻，谈到婚姻美满的秘诀，当丈夫说，只有一点——就是“忍耐”。
忍耐，对日本人来说是一种民族性格。忍，首先是一种美德，忍耐力，让日本人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让社会秩序井然，团结一心，但忍耐作为一种情绪，在现实生活中有两面性，一方面避免了发生事端，另一方面，有时忍的结果，是过度委屈了自己。
导致电车停下的所谓人身事故，就是自杀，每年有三万多日本人自杀，跳轨自杀的为数不少。据说年末走上绝路的人增加了，是否因为平时日本人忍耐得太多了，精神上不堪重负又无处宣泄，才选择了极端地结束生命的方式？
2011年，日本人忍受了太多的磨难，大地震、海啸、核电危机、巨型台风……外国媒体赞扬日本人，在灾难中依然保持良好的秩序，互帮互助，不偷不抢，耐心地排长队等巴士、买食物……但是日本人内心的苦涩是外人无法体会的吧。记得有媒体做过大地震后心态变化的民意调查，很多家庭主妇说，大地震后自己从外表到内心，起码老了十年，有人说，在大地震发生后的一段时期，常有不知道明天太阳是否会升起的悲观感觉，还有人说，核电事故发生后几天，感觉日本正在沉没……就算这样，日本人还是强作欢笑，每天说着“加油加油”。
2012年，希望日本人能够学会适当地倾诉一下自己的感情。2011年，日本的年度汉字是“絆”，这个日文汉字翻译成中文就是“纽带”，可能内心孤独的日本人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快撑不住了，所以要寻找身边的纽带。2011年结婚的日本人特别多，前不久结婚的朋友说，结婚的理由就是——要找个说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