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随州杀死8人疑犯交代作案动机:对生活绝望

刘恒宝

2009年1月20日   来源:CCTV东方时空
央视《东方时空》播出《扭曲的心灵》，以下为节目内容。

      1月11日公安部第3号A级通缉令通缉犯，湖北随州1.4特大杀人案犯罪嫌疑人熊振林在逃窜了三省流亡七天之后，被警方抓获。随着他灭绝人性的行凶过程被不断地披露，公众一次次被被震惊和激怒，在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连杀8人，其中还包括一个两岁半的孩子。熊振林的名字之前被媒体贯以恶魔杀人狂的名称。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东方时空》记者与犯罪嫌疑人熊振林面对面,来近距离地审视这个震惊全国的犯罪嫌疑人。



　　熊振林是怎么变成杀人狂魔的？



　　记者：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基本上算内向吧，内向。



　　熊振林，男，35岁，是湖北省随州市曾都区洛阳镇人，长期在在洛阳镇区从事废品收购生意。1月4日随州市曾都区发生一起特大杀人案，致8人死亡，经警方确认，熊振林为本案犯罪嫌疑人。



　　记者从警方得知，4日早晨5时，熊振林喊来他的两位雇工吃早饭，有意让两名雇工多喝了几杯，之后趁两人不备，用事先准备好的凶器先后砸死两人，紧接着熊又以帮忙清理废品为名，骗来了同村的妇女丁某，在厨房里将其捶杀，一个小时之后，熊以吃早饭为由骗来了雇工张某将其垂杀，而9点30分熊骑着摩托车接来妇女徐某，理由同样是请她来清理废品，熊将徐某捶杀在厨房里，下午2点左右，村民何某提来了废品进行销售，询问地上的血迹，熊害怕罪行败露，当场将其杀害。当天晚上熊到女友朱某处住，凌时将其与其她的两岁多的孙子杀害并且出逃。



　　案发当日，湖北警方专案组针对熊振林的心理活动进行了准确的分析，通过调查发现，熊振林于1月2日购买了锁具，并买了一些出远门必备的物品，并且分几次取走银行卡里的全部存款，共计1.3万元。此外，专案民警在调查中还了解到，熊振林平时也流露过要到外面去的想法，并与将自己的废品收购站转让，这一切说明熊振林的犯罪行为是有预谋的。随后警方对熊振林的运动方向进行了分析，认为可能已经离开随州，并通过武汉这个中转站去了海南或广东四川等第，事实证明，警方的判断和布控准确及时。熊果然去了海南之后又杀回了湖北，最终在武汉落网。



　　湖北省公安厅副厅长尚武：这个犯罪嫌疑人被抓到，逃不掉我们的手掌心，我们有这个底气。抓不回来没有办法向人民交代。



　　在记者和熊振林对话之前，许多媒体都在案发当地进行了大量的采访，有的媒体依据当时及相关人士的陈述，推断出熊的杀人动机是情感，情感障碍引发了精神障碍。但是这种说法很快被其他媒体所反驳，因为杀害无辜在先，杀害情人在后。显然并非是激情犯罪，此外，还有媒体调查出熊振林的废品收购站经营惨淡，经济上的压力也是导致熊心理变情的原因之一。还有媒体发现，在与熊打过交道的人的口中，熊是一个心胸狭窄，脾气暴躁，报复心理强的人，被他杀害的那些雇工，曾经多多少少都和他有过口角，对于媒体的种种猜测，警方的态度是暂时不能认同。对于熊振林的行凶动机，警方认为还需要大量的勘察、审讯、研究，分析才能形成认识。那么熊振林究竟为什么成为公众眼中的杀人逃魔，让我们来听听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对生活感觉比较绝望吧。



　　记者：绝望是什么样？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就是想带几个人去作伴，别的没什么。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第一，这段时间做生意亏了一万多块钱；第二，我老婆跟我离婚了，我婚姻不顺利。第三，我那个情人她答应跟我结婚，她儿子就有点不同意。感觉有点绝望。



　　这就是熊振林的废品收购站，在去年以及更早一点的时间里，这里的生意好得很。村里人都说熊振林这人手脚勤快，脑子好使，有时候还热情留人吃饭。不过熊振林本人流露，他的废品收购站其实一直仅仅是维持收支而已，他真正的心血以及半生财富的积累，是之前经营的那一家废品收购站，靠着在那里的奋斗，他盖了一座楼房，并因此成为村里的话题人物。不过在外人看来，成功而美满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很久。4年前，熊振林与婚外女友朱某开始交往密切，他的恋情很多人都知道。



　　这是三年多来，熊振林常常经过的一条路，路边不远就是他女友的住处，熊振林的女友比他年长7岁，孙子都已两岁，村里很多人都认为，熊振林和她并不般配，甚至还有人怀疑，女友是为了钱才跟熊振林走到一起。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反正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她借了几万块钱给我，我一直对她有一种感激的心理，而且性格上也合得来。我自从离婚以后，她帮我，在她那吃饭，帮我洗衣服，搞这搞那，做这些事。她也并不是外人说的那样，为了钱什么的，我从来都是主动给钱她她不要，不是为了金钱。反正她比我的前妻要细心得多，对我的关爱要多得多。



　　记者：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把她杀了呢？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我刚才不说了，一来她要上广东；二来就是说，结婚的可能性不是那么大，感到有点绝望。另外那天，我已经杀了几个人了，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非要把她带走，不带走我还是要死。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这就是我自私的一个心理。这个葡萄吃不到嘴，但是我想给它捏碎了，就是这个意思。



　　熊振林前妻眼中的他



　　吃不到的葡萄就要捏碎，这就是熊振林对于自己爱情的认识，就在人民为这个杀人狂魔的自白感到震惊不已的时候，熊振林的前妻却告诉媒体说，说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并不像外人那么吃惊，因为跟熊振林共同生活13年来，她一直都有很深的恐惧和伤痛。



　　熊振林前妻：结婚以后我发现他心胸变狭窄了，但是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方。



　　记者：你记得第一次觉得你丈夫心胸狭窄是什么事吗？可能是很小的事吧？



　　熊振林前妻：一般都是小事，心胸狭窄，嫉妒心比较强。比如说做生意吧，原来前面有一家收废品的，以前人家生意好一点，他就不服气了，总是想报复他。



　　记者：那这个竞争大家都是正常竞争，他怎么报复人家呢？



　　熊振林前妻：找人扯皮，打架。



　　记者：他对你怎么样呢？



　　熊振林前妻：好的话现在我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离婚，就是维持不下去了。他性格暴躁，动不动打人，打人往死处打。我伤透脑筋，近几年有婚外情以后，就更加变本加厉了。女人嘛，本身自己的家庭，再感情不合的话，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没有别人，女人也感到要好一点，心情要好一点。但是他在外面有女人，不想这样，长期打打闹闹。



　　继作案细节被人陆续披露之后，还有一件事情令人惊讶，熊振林称，如果不是公安机关将其抓获，他将在腊月29日晚上，潜回随州再杀9人，完成他的杀人计划，这其中包括他的前妻。



　　记者：为什么还想杀她呢？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我肯定有点恨她，她在隔壁做生意不好，生意上对我有影响。另外，她结婚或者我结婚，这个面子上都不好过。



　　记者：什么上叫面子上都好过？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就是往以后走了的话，她结婚或者我结婚都不好看，你知道吗？在农村，要隔远一点还可以，我也想过复婚的可能，复婚就是说她目前态度不好。



　　熊振林和前妻是经人介绍自由恋爱结婚的，那时熊振林22岁，家里很穷。



　　记者：那会儿22岁的熊振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熊振林前妻：比较勤奋，比较老实。刚开始应该还是可以的，从一无所有奋斗到现在，应该说是不容易的。我曾经为这么一个丈夫感到骄傲。但是以后发现他慢慢的。怎么说？有点变态。



　　记者：他跟我们说，他很怕你，他本来很爱你的。但是后来出了很多事以后，他觉得很怕你。被人怕是什么滋味？



　　熊振林前妻：我觉得我的脾气是有点不太好。



　　记者：如果从情感上觉得对不起一个人的话，我觉得可能平常人要做的就是补偿她，或者是想办法使她原谅自己。



　　熊振林前妻：我觉得一切都晚了，有点晚了。






　　周围人眼中的熊振林



　　生意不好做，情感无处着落。婚姻破裂之后，大部分的家产以及原来经营红火的废品收购站都判给了前妻，熊振林又在隔壁开了一家废品收购站，他承认所谓的经营只是勉强的维持收指平衡而已，为这些事情熊振林说，他已经烦闷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居住的那间小屋里，熊振林曾经说一种欲望已经逐渐的形成了。



　　记者：为什么选择杀掉他们作为发泄呢？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我也不想活了。



　　记者：是，如果你不想活了，没有人拦着你对自己的生命怎么着？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对，就是想找个伴。



　　记者：看着你的雇工，一个一个的倒在你的手下了，当时的感觉怎么样？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我觉得他们生活也比较累，我把他们带走，更好。



　　记者：你确认他们死亡的时候，你注意到他们当时最后的表情了吗？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都没有看。



　　记者：为什么不看呢？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有一点不敢看。



　　为什么选择身边这些人下手？这些雇工与熊振林之间的关系如何呢？他们是朋友们？他们不是朋友们吗？在采访当中警方给出我们这样一个数据。追捕熊振林的时候，警方一共排查了与熊有关的544个人。根据警方了解所发现，这544个人当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够得上被熊振林称为朋友的。



　　随州市公安局局长蔡秀国：我感觉他这个人，好像有一种双重性格，因为他做生意，他跟很多人还打交道。从这个方面他看起来，为人可能还比较和气，包括案发以后，老百姓都讲，熊振林平时还蛮好，人家送废品来，吃饭的时候他请人家吃饭，感觉还可以，但是他自己内心世界就是另外一番天地。他虽然生意上交道比较多，但是真正能够推心置腹的朋友比较少。



　　在熊振林卧室的门上，有一堆他亲笔留下的文字记录，多半是生意上有往来的人名电话以及帐目等等，有些人接到记者打来的电话后表示，根本不记得有什么往来，还有人一听说熊振林的名字，就三言两语挂断了电话。在村里我们找到一位老人，熊振林曾承认这位老人也在他的杀人名单中，而这位老人是熊的前雇员，一个多月前离开熊的收购站转投到隔壁熊的前妻门下。



　　记者：他为什么要对您下手？



　　熊振林的前雇工余启章：这个事很难说，我10月份在这里给他帮忙，干了一个月零几天，我就看他脾气太不好了。他的脾气非常暴躁，非常激动，有一次我跟他们都说过了，他下午回来，回来就把我吼了一顿，他说我一走你们就玩，就停了。我说我在屋里补衣服，他说你晚上补不行吗？我说我晚上我看不到穿针，我这样说了几句，他和我吵起来了。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我的朋友不是很多。



　　记者：有吗？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有。



　　记者：谁呀？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有。



　　记者：谁呀？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反正我内心还是比较苦的，就是说有时候不愿意表露出来。



　　记者：这些年跟你周围的人接触，从大家嘴里说出你的性格，还都特别不一样，有人说你特别孤僻，有人说你特别暴躁，有人说你恰恰不暴躁，我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实的你了？你对自己的性格是怎么认识的呢？



　　犯罪嫌疑人熊振林：表面上看是玩玩闹闹的，内心还是比较苦、比较孤单，我每天平常应酬还是要做的，但是一到夜深人静了，泪流满面。



　　镇上的这家小吃店是熊振林常常光顾的地方，跟老板一家有过一年多的交往，据说出逃前，还欠着小吃店一百多块钱的帐。



　　小吃店的老板娘：他一般来吃饭的时候，来得很早，喜欢坐那里。如果说我这客人多的话，他说我坐那个小桌子，桌子让客人多的吃，他还是蛮好，我觉得他这个人为人还是蛮好。



　　记者：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呢？



　　小吃店的老板娘：我觉得他人平时为人还蛮和气，他不是那种跟人争吵什么的。还是蛮和气，到我们这吃饭总是嘻嘻哈哈的。



　　专家分析熊振林的性格缺陷



　　主持人：好，接下来我们将电话采访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家李玫瑾教授，请她为我们做点评分析。李教授，看到我们对于熊振林的采访，您感觉他是一种什么样性格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和性格缺陷导致他最后的疯狂行为呢？



　　李玫瑾：我认为要理解这个熊振林的心理问题，一定要了解他的整个人生发展的轨迹。我看到他的成长经历，他主要是和他母亲一起生活，在这个过程当中，母亲给了他很多生活的温暖和教育的。但是也养成了他对女性的一种情感上的依赖，我认为他在目前的状态下，实际上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这也是让他绝望的一个背景问题。



　　另外，早年因为母亲带他，可能他在那时候跟女性接触多一些，然后身边的父亲接触比较少，所以说在社会行为方面，尤其性格方面都有一些缺陷，他可能不太擅长和人去交流沟通，更多的也会被母亲迁就，或者他有一点点任性和他自己所讲的自私。



　　这些问题不是特别的决定他一定要犯罪，真正决定他犯罪的还有一个问题。我刚才前面分析他的成长轨迹，应该看到他是一个相对比较传统的，也对生活还是很看重稳定的环境和家庭的一个人。在这个过程当中，他早期还是很爱他妻子的，那个时候因为爱，所以说他妻子不能生育他也无所谓，但是真到结婚，到了一定年龄，看到别人家有自己的孩子，我认为他肯定内心还是有一定的想法的，这也是导致他后来开始出现了婚外情的一个原因。



　　在婚外情的背景下，当她这个情人也不再跟他结婚，而前妻又发现了这个问题跟他离婚之后，他对女性的依赖而恰恰在这个时候，两个女性都离他而去。那么同时他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问题呢，我认为他有一个问题他没有说出来，他心里很苦，他为什么会杀掉眼前的人？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因为没有孩子，总觉得男人的自尊和面子，可能他感觉到比较苦闷，他就觉得人家可能会认为是他自身的不行，但是他这个话说不出来。这也是导致他在生活当中开始出现外遇，同时也不愿意前妻的离去。



　　当然除了情感方面重大挫折之外，很重要的一点，她妻子也开了一个收购站，在生意上，因为妻子很能干和他形成了一种对竞争，在这种竞争背景下他更感到生意上的挫折。所以我认为人最基本的生活状态，一个是婚姻，一个是自己的生意。这两个方面他现在都面临着很大的挫折，所以他觉得活着无望。那么他索性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是大开杀戒了。我觉得他这个背景，如果从他的成长轨迹来看，就能看得很清楚。



　　主持人：我们看到周围邻居的采访，很多人还认为他是一个非常平和的人，但是了解他的人又说他是性格暴躁，心胸狭窄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呢？



　　李玫瑾：生活当中有很多这种事例，就是说他在一般人面前，在外人面前他是一个性情非常好，而且甚至也是通情达理，很得体的一个人。但是在亲人面前呢，他就往往比较本性，这个我想不光是熊振林，别的人也会这样。那熊振林我觉得他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所以他在妻子和他情人面前，或者在他最亲近的人面前，他基本是一种本来的面目，也就是说他比较自然的一种状态的。所以这个时候他可能就该发脾气就发脾气，该吼就吼，那么他也讲到，他当时和这个情人交往，这个情人对他的照顾很体贴，所以他在情人面前脾气就少一些，但是后来他还杀掉情人，是因为情人没有答应跟他结婚，所以这个问题呢，我认为他符合常人常有的一种心理现象。



　　主持人：谢谢李教授给我们带来的分析。杀人偿命，我想等待这个杀人狂魔最终的，将是正义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