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生活高压酿自杀惨剧 海外华人精神健康引关注

陈浩海

2010年08月08日
         据西班牙欧浪网报道，该媒体日前报导的《巴塞华人女子投海自尽 知情人爆料称压力过大》后，文中介绍的华人女子经法医鉴定后结论系为自杀，知情人更是爆料该女子生前曾得过重度抑郁症并一度住院治疗，两年后虽出院并再度返回社会，却最终仍逃不过自杀的悲剧，不禁引起当地华人一片哗然。记者经多方了解获悉，在巴塞罗那生活的华人移民中亦存在一个被忽视的族群，他们或曾经患有精神病史、或正逐步走向精神崩溃、或在家人看护下进行药物治疗、或被强行送进精神病医院治疗，甚至更有已彻底铸成无法挽回的人间悲剧。


　　记者从多方采集的信息了解到，几乎当地每一所精神病院里都有过或正在接受治疗的中国病人，而当地公立医院的医生在治疗他们时，因语言、文化等问题而形成的障碍，通常使得他们对这类病人手足无措。而最让人揪心的消息是，在巴塞罗那地区，还有更多已患病或正靠近精神崩溃边缘的华人们，他们因为还不清楚自身的病情、没有精神患者需及时治疗这一观念、羞于上医院等等各种因素而不为外人所知，在各种各样的生存压力下，这一类侨胞的数字也在逐年增加。

　　为搜集更多有关这方面的信息，记者分别采访了当地精神病医院的工作人员、公立医院精神病科医生、社会慈善工作者、心理医生等，就当地侨胞在精神方面的大致状况做了一番了解。

　　精神病院收容的华人患者 大多拥有沉痛的过去

　　Sant Joan de Déu 是当地业界一家颇具影响力的精神病院，在巴塞罗那各地都设有分支，市中心的Via Laietana大街、Poble sec区及郊区Esplugues等都有他们的分院，华人患者根据生活所在地而就近治疗，选择的医院基本分布在以上介绍的各位置，其中，市中心的分院住有不少侨胞，他们大多拥有波折的经历和沉痛的过去。

　　一位来自中国南方的侨胞林女士(化名)，来西班牙已经二十多年的她，因年轻时年少气盛所犯的错，导致她在监狱和这家精神病医院里就待了将近二十年，目前刚出来的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却失去了人生最宝贵的黄金年龄。虽然她的人生阅历丰富、西班牙语也与当地人无异，但过去的经历却在她的人生中留下了阴影，外人一看到她，就会拿过去发生的事情来说，这无异于揭她的伤口和痛楚，使她干脆选择做一只鸵鸟，宁可躲在家里不出门，也不要出去被人看笑话。她的亲人不无担心的表示，她的精神状态还未完全恢复，可现在的她好像又得了自闭症。

　　还有这么一位南方女子，单从外表上，全然看不出她患有精神病史并在医院治疗过一段时间，但就是这么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竟被生活痛痛的刺了一刀。为保护她的隐私，姑且称呼为吴女士，她在上世纪80年代末出国至今，结过一次婚，和丈夫育有子女，后期事业也已发展的异常红火。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料想却被丈夫的背叛击碎。为了逼她离婚，她的丈夫当着她的面做尽苟且之事，并最终使她彻底发疯，被送进精神病院。至今，吴女士没有得到丈夫一分钱的赔偿，并十多年不曾也不能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精神时刻处于不稳定状态。出院后的她，每天都靠药物维持自己的情绪。

　　公立医院精神科接待的 大多为青少年患者

　　据了解，公立医院一般都设有精神科，经常会有华人患者在亲人的陪同下，走进这里向医生求助。据悉，这里的患者以青少年为主，他们大多生活在巴塞罗那，也有从别的地儿赶来看病的，年龄大约在15至25岁之间，基本都是亲人先出国，然后再以家庭团聚的方式将他们待到西班牙。由于这个团体的年龄尚属于青少年的学龄阶层，因此，他们的成长经历尤为让人关注。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能够流利地讲一口当地语言，也没想着要积极融入这里的生活，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不仅在学校里没有交谈的朋友，在家里，和父母也没有做更多的沟通。他们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上网吧玩游戏，宁可整宿整宿地在待在网吧里“厮杀”，木然而又呆呆着地对着电脑，而不愿意和其他人多做沟通。日子久了，家长就发现自己的孩子精神出问题了。

　　家长们透露，孩子们较反常的表现是：有洁癖。总觉得自己的手很脏，每天都要不停地洗手，也不喜欢别人碰触他的手，甚至不喜欢家里人接触他们的肢体任何一个部位；饮食不正常。他们经常不吃饭，平时就靠零食、饮料等充饥，身体瘦削，甚至还出现幻听；精神方面也变得异常敏感。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针对他，比如走在街上，看到身边人咳嗽一下，他们就会认为这是在故意向他们示威，甚至和对方大打出手；开始对一些非自然的现象想入非非，甚至觉得既然这个世界容不了他们，那他们就选择去另外一个世界。或者，干脆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废人，还不如去杀人放火，一名小伙子就因为工作不如意，产生悲观情绪，一直没想通的他，果真去砸店，并与警察发生肢体冲突。他们认为反正西班牙没有死刑，他们犯了事还能住到监狱里头，有吃有睡，不用工作，也没人说你……这些不正常的心理随着时间而日渐恶化，据悉，已有好几名华人青少年在自认为绝望至极时，选择跨上窗台，纵身一跃，其消极厌世的极端态度，让成年人都为之目瞪口呆。

　　这些孩子正处在大好的青春期，正是本该好好读书的花季年龄，却选择和朋友逃学、不愿和人接触、不愿说话、脾气暴躁，而只有在网吧里玩游戏时，他们才会找到成就感，才感觉自己就是老大，并出现难得一见的开心。而他们的父母虽然和他们住在一起，却因为海外环境的特殊性而大多时间在外面打工，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儿女，更无从知晓孩子内心世界。他们最害怕的是：自己的孩子老说要自杀，即使对着医生也说要自杀，“自己死了，全家都解脱了”。还有甚者，一些“死”过一回或两回的孩子(曾经轻生又被救回的孩子)，三天两头继续闹自杀，全家人也随之被带入极为痛苦的境地，精神处于极度的紧张和恐慌，生怕一不留神，孩子就会永远离开。无奈之下，这些家长会把自己的孩子带来见医生，而医生通常会开一些镇静安神的药，孩子们吃了之后，一天到晚总是昏昏沉沉，而一旦没吃药，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待着，总是坐立不安。

　　最困难的还是治疗的过程。因为语言和各种习惯的原因，双方始终不能达成一个很好的合作平台。医生希望家长能够在一定的时间内观察自己的孩子，然后给他们有关数据的资料。但家长始终不能做到最好的配合和照顾行为。这个时候，医生往往急了，既然身为家长的你们什么不清楚，那为什么要出国？为什么要把孩子带出国？为什么要带来看病？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孩子多一些陪伴的时间？他们不理解中国家长对自己孩子的态度，也非常生气。医生们甚至认为，与其在这里达不到医治的效果，为了孩子的未来着想，还不如将孩子送回国治疗，至少中国的环境相对于这里更熟悉，亲友们也能给予加倍的关怀，对孩子病情的恢复也更有帮助。否则，按照西班牙医院的诊治间隔时间，对这些急需一个疗程紧接着一个疗程治疗的孩子根本起不了大的效果。

　　巴塞街头出现流浪的华人精神患者

　　这是一个在西班牙各地流浪很多年、现在露宿巴塞街头的中国乞丐，是一名样貌酷似网络红人——“犀利哥”的精神流浪患者。记者第一次见到他时，只希望那一刻能马上为眼前这个侨胞做点什么。然而，却忘记了眼前面对的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当记者直接问对方需不需要帮助等问题一抛出去时，竟当即掀动对方的敏感神经，随即遭来一顿谩骂，最后被要求“马上滚！你们算什么东西，想要对我做什么！”他的理由是，“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这里是讲法律的，在这里生活是我的自由，你们无权来这里影响我！”鉴于个人隐私，记者只能告诉读者，这位侨胞姓赖，可能是江苏人，也可能是山西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来自国内哪里。他拒绝任何帮助，不接受别人递给他的食物，也生怕自己给中国人抹黑，他冲着记者吼：“你们是不是怕我住在这里给你们丢脸？！我就喜欢在这里住，我觉得很幸福，你们无权干涉！”一名住在附近的青田小伙子，经常过来找他聊天，希望能帮助他，他透露，这位赖先生一般白天出去溜达，晚上差不多九点就会回到公园。他的自尊心特别强，认识这么久，从来不接受“嗟来之食”，但混熟了，还是非常愿意聊天。这位小伙子还说，赖先生看上去非常正常，但他说的话让人似懂非懂，想不通，但好像有那么一些道理，活像《红楼梦》里面的跛脚道人，也很象前段时间网上疯传的“犀利哥”，甚至深奥的话语总是让他错觉是不是碰到一位科学家。

　　无独有偶，巴塞罗那的精神病医生、心理医生和社工们组成了一支工作组，专门在大街上寻找流浪的乞丐，并试图劝说他们住进收容所或政府安排的其它地方，而不要继续在大街上溜达。他们最终发现了这位赖先生，并尝试劝他回到政府安排的地方住宿，还问他“你住在街上害怕吗？”“你愿意住到政府安排的地方吗？”“你愿意接受政府的帮助吗？”等等，但赖先生总是表示出特别厌恶的情绪，他称自己喜欢住在大街上，很自由。而且自尊心特别强，坚决不愿进收容所，他觉得外面的生活非常好，空气又新鲜。他还说目前只是暂时的，等经济危机过去了，他就会去找个工作。他虽然不接受食物，但唯一愿意接受的东西是烟。他的情绪在谈话的前十分钟表现的和正常人无异，后来便越说越摸不着头脑，40分钟时，他的精神已处于波动激烈的状态。因此，这支“救援队伍”的工作虽然在其他流浪者身上获得一定的成效，但对于“犀利哥”来说，非但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而且他们几次试图过去找他最后都无功而返。

　　因各种困难导致不能够直接采访到更多患者本人，但这群生活在与我们相同世界不同轨道侨胞的不幸，已经引起重视，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遭遇。他们的年龄从十几岁的青春期，到四五十岁的中年期，他们或正走向崩溃的边缘，或已彻底崩溃，但无一不在人前背后默默咀嚼着属于自己的无尽的悲哀。而我们，是否需要一次次地呼唤良知，去真心地关怀这些需要关心和重视的人们，走出不正常的精神世界，重新振作起来？(记者/楹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