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荡日本史(29) 死亡是美丽的

刘恒宝

2010-04-19
      西南战争越打越激烈，政府军和叛军都是死伤惨重，还严重破坏了当地的生态系统、污染了原本美好的环境，一时间当地农民纷纷表示不支持战争的任何一方，要求最后胜利的一方给予合理的赔偿。

打仗的人哪有时间顾及老百姓的死活？自己的小命还朝不保夕呢。特别是田坂原一战，双方都杀红了眼，政府军拼死抢占山顶，萨摩军是死活不投降。僵局持续了17天。到了第十八天，萨摩军已经开始支撑不住了。

毕竟平叛的军队是正规军，无论是火力、军人的素质都比临时拼凑起来的萨摩军要强悍很多。据说萨摩军里面会开枪的也就是几百人，本来有两个会打炮的，后来还临时弃暗投明逃跑了。萨摩军之所以能支持到现在，完全是依靠地形优势和自己刀枪不入、只进不退的伟大信念。

但这些不要命的哥们毕竟也是肉长的，挨一板儿砖、被枪子穿一下也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所以田坂原的萨摩军队被强攻了半个月之后，终于弹尽粮绝、人心涣散，防线彻底崩溃。

与此同时，政府军的陆军指挥高岛鞆之助找到了山县有朋。他向自己的上司提出了一个让萨摩叛军彻底死亡的建议。

高岛鞆之助一直在悄悄地观察萨摩军队的动向，而且这哥们很善于研究敌人的心理，他发现，萨摩军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全靠一个“勇”字，但这种勇气是愚蠢的勇，不知进退的勇，他们跟游击队很像，这打一枪，那来一刀，全无章法。

他指着地图，跟山县有朋说:“我们只要占据这里，破敌指日可待！”山县顺着高岛的手望去，那个地方叫作“八代”。

山县笑了，这的确是个切中要害的提议。八代是鹿儿岛通向熊本的要冲，萨摩军队从鹿儿岛起兵，补给军需都要从这里运输，如果官军一旦占领此地，叛军就会失去后援，就是饿也能把他们饿死。

山县有朋拍着大手，赞叹道:“即生高岛，何生山县啊！有你在，何愁敌军不破？”

3月20号，政府军兵分三路抢占八代。萨摩军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绝境。

26号，政府军开始攻打小川。当时小川只有1000多人镇守，而官兵共三个旅团，4000多人。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5天后，小川沦陷。萨摩军队退守到了尺尻。

时间很快到了4月。一直被萨摩军围困的熊本终于等到了政府军的援助。他们与敌军苦苦对峙了一个多月，才迎来了曙光。这时候萨摩军队败局已定，围困的几千人军心已乱，一看政府军援兵到了，马上溜之大吉。

西乡隆盛一边往北撤退，一边收集残兵败将。最后在矢部暂时站稳了脚跟。西乡隆盛、桐野利秋把残兵败将们重新进行了整合，分成九个队伍，还起了九个很炫的名字:奇兵、振武、正义、行进、干城、电击、鹏翼、破竹，共两千人。

这时候，桐野向西乡建议，军队撤入人吉，那里地势险要，可以以此为据点，整理部队，以图再举。

随后萨摩军队开始向人吉撤退。要说桐野不愧是军事奇才，人吉真是个好地方。地势那不是一般的险要，崇山峻岭、穷山恶水都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但问题是，对官兵来说这里险峻，对他们自己来说，也很险峻啊。萨摩军进入人吉之后仿佛来到了人间地狱。没有大马路，只有羊肠小道，萨摩军连人带马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前进，周围还都是一些奇怪的高大树木，遮天蔽日，阴森恐怖。据说有的随军家属被树枝划伤之后开始哭泣，然后想到茫茫前程开始号啕大哭，哭声越来越大，很多军士开始跟着大哭，他们充分发扬了革命悲观主义精神，几千人边走边哭，怎一个惨字了得！

4月25日，萨摩军队终于哭到了人吉的中心，安顿下来。西乡隆盛擦干眼泪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马上整编军队，命令兵士守住各个险要地点，同时让人吉的老百姓们帮着一起造雷管弹药。很多老百姓没学过这门手艺，造着造着就把自己给炸死了，更是对战争深恶痛疾。

山县有朋这时候有些慌乱，他知道人吉这地方地势险要，又不缺粮草，敌军一旦站稳脚跟，攻克就会非常困难。于是马上督促官军进攻人吉。

山县同学其实是自卑了。人吉虽然不好打，但这地方的萨摩守军其实只有2000人。西乡隆盛为了给自己和手下壮胆，充分发扬了夸大其词、愚人愚己的精神，谎称人吉守军有8000人（其中6000都已逃跑）。
17日，官兵10000人开始攻打人吉。萨摩军队哪有心情作战，双方象征性的打了5天后，大部分萨摩军队举手投降，还有700人趁乱逃跑。

西乡隆盛也决定跑了。他带着剩下的几百人一路向西，逃到了日向。

这时候，官兵的另一支队伍从海上登录，占领了叛军的大板营鹿儿岛，萨摩军队已经回天乏术。

西乡败退之后，政府军坚信穷寇紧追的理念，一路猛追，而西乡隆盛则一溜小跑。最后，西乡跑到了九州西部一个叫做可爱岳的地方躲避起来。

政府军把西乡的军队团团围困在峡谷地带，成天跟他们说:要不投降、要不死斗，逃跑是不可能了。

这时已经是8月17号，西乡隆盛决定再慷慨激昂一回:“今日一战，有去无回，各位兵将想投降的就投降，想战死的跟我来吧！”真是背黑锅你去，送死我来。晚上12点，西乡隆盛烧毁了军队中所有的文件，然后率军突围。

要说西乡隆盛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这支军队居然置之死地而后生，从可爱岳跑了出来。多半是政府军有些掉以轻心，没能关门打狗。

西乡的军队一路向南，居然又跑回了老家鹿儿岛北部的城山。山县有朋听说了之后大叫:“差点功亏一篑啊！兄弟们加把劲啊！”

政府军加劲了，从9月1号开始，他们把城山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了防止西乡隆盛再次逃脱，政府军在城山周围深挖洞、广积陷阱。陷阱里面插上竹签子、木钉，据说城里的老鼠知道要打仗开始拖家带口地大批迁徙，结果都被木钉子给扎了个透心凉。老鼠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此时，西乡的军队只有300多人了。官军围困了城山整整23天。

24日，天刚蒙蒙亮，一轮残月挂在城山上空。突然，三声炮响打破了这个小城的静谧，数万政府军向城山发起了总攻。

一时间，天空被火光点亮，远处的朝阳突破云层，也发出了暗红色的光芒。巨大的炮响震颤着鹿儿岛的山峦，大地仿佛要崩裂一般。

城内的西乡隆盛、桐野利秋、村田新八和别府晋介眼神凝重，他们知道城山将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

西乡隆盛缓步从一直躲藏的岩洞中走出来，桐野等人紧随其后。他们向战场走去。西乡隆盛知道萨摩军队不可能再扭转战局，他也知道凭借一己之力难以改写历史。但他还是带着自己的亲信一步步向着战场走去，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坚信，死在敌人的枪炮下是一个武士最美丽的归宿。

很快，枪炮声接连在西乡等人周围响起，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腹部，又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大腿。西乡隆盛摔倒在地，他支撑着又一次勉强站起来，然后跪坐在地上，仰望天空一阵，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代英雄与世长辞。

西乡隆盛死后，桐野等人死不投降，最后相继阵亡。上午九点，西南战争落幕。

枪声刚刚停止，暴雨就如期而至，城山的血水被被冲刷得四处流淌。大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有人说，是上天为西乡隆盛哭泣；也有人说，是上天不愿看到死亡和鲜血。

其实，上天造人的同时，就赋予了他们贪念、欲望、理想和牺牲精神。人类所做的一切无不是命运的错落安排而已。

西乡隆盛的灵与肉化为了山间的野露，但关于他的故事却并没有停止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