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1年09月19日
据美国《侨报》报道,纽约的地铁有百年的历史,在这百年沧桑的地铁站里,有一道独特的风景线——那就是活跃在地铁里的各族裔的艺人们。不论是唱摇滚还是蓝调,不论是打鼓还是吹笛,不论是弹吉他还是拉手风琴,不论是三五成群还是独来独往,他们都希望自己独特的表演能给每个乘坐地铁的人带来欢乐和愉悦,并由此获得相应的回报。在纽约的地下世界里,每天都上演着一幕幕“人间戏剧”,地铁艺人们有着说不完的故事、道不尽的人生。
缘起 吹笛有天赋
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位地铁艺人叫卢宗礼,今年60多岁的他曾是广西柳州发动机厂的厂长。来美国前,他根本没有想到,从小培养的业余爱好吹笛子,会成为他后半生在异国他乡谋生的手段。
笛子,在卢宗礼的生活中曾经是对儿时、少年和青年生活的美好回忆。他颇为自豪地说:“我学吹笛子正式有老师教只有7天,那是儿时在少年宫参加音乐兴趣小组,跟少年宫老师学了7天后,老师说,我不能再教你了,你吹得比我都好。从那以后,我就开始了自学吹笛。”到了中学,音乐老师发现了他的音乐天赋,就把他吸收进学校宣传队,“我第一次正式登台表演是13岁,此后,我的中学音乐老师常带我到文化宫演出,我还常在校际联欢会上露脸。刚参加工作时,我是工宣队的成员,常到学校演出。”
后来,由于又开始提倡知识的重要性,卢宗礼上了中央电视大学,学习无线电,后来在工厂当技术员、工程师,并一步一步走上领导岗位,最后成为厂长。他说,“在广西工作的17年,由于工作繁忙,从未再吹起笛子。17年后,我下海到深圳,在深圳一家公司当办公室主任,接待来宾时,有一次一时兴起,表演了吹笛子,同事们大为惊讶:‘没看出来,你吹笛子这么拿手。’”
被警察罚款是最开心的事
“我最后选择在地铁里卖艺,是因为这里可以风雨无阻。每年,MTA只发出100个演出许可证,其他艺人在地铁站内演出都是非法的。肮脏的通道、浑浊的空气,列车轰隆隆开过,这不是什么好的环境,但为了生计,我和绝大多数艺人一样,只能无证演出。我们也知道自己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只要警察不爽,就可以开出罚单。被开罚单的理由常常是‘噪音太大’或‘行为不检’。卖艺五六年,我被警察抓过多次,是‘老运动员’了。”
在地铁里,他常常和警察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远远看到警察来,就急忙收拾东西躲开,警察走了,再回来。但有时是便衣警察,就无可奈何了。“有一次,我看到一个美国人站在我面前,听得很陶醉的样子,后来又来一个人站在背后,等我吹完了,他们出示证件说是便衣警察!他们一前一后堵着我,我还能逃得掉吗?”逃不掉时,卢宗礼说,他就期盼警察开出有金额的罚单。
“这样的罚单,一般一次是50元,我最喜欢了。每次我在填支票时都是哼着小曲,然后寄出。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今天寄出了这张支票,明天我又可以到地铁卖艺了。同一地点,一般警察不会天天给你开罚单,而且罚款无记录,被罚多少次你都可以继续去地铁里卖艺。”
卢宗礼说:“我最怕的是无金额罚单,那要上庭,等候法官的判决,去年我就遇到两次,一判就是半年不能在地铁里演奏,我去年几乎一整年都没敢出来,就靠吃老本。法庭上我想申诉,但英文不好,翻译跟我说,不要申诉了,那算判得轻的了,我也只能作罢。”
既然这样,难道不想考地铁艺人执照吗?卢宗礼说:“想,怎么不想,我还试过三次,但都失败了。”第一次他没经验,寄CD去报名,人家觉得这笛子吹得太好了,像假的,连名都不让报。第二次,填表时出错了,失去了资格。第三次找侄女帮忙,并寄磁带去,总算被批准了。“当时我是考独弦琴演奏,一方面由于扩音器音量调得太小,独弦琴高音部优美的声音发不出来,另一方面只是坐在那里演奏,评委觉得形式不够活泼,又失败了。经历了这次失败,卢宗礼不再去考执照了,他说:“中美文化有差异,中国民乐不可能有他们希望的那种活泼的艺术形式,很少有华裔艺人考到执照。”
中央公园首次卖艺 满脑子都是难为情
2005年春天,为与兄弟团聚,卢宗礼怀揣5000美元来到美国。“哥哥最先介绍我去做赌场发牌员。”卢宗礼拿出3000元参加了发牌员培训班,经过3个月的学习,拿到了证书和执照。当他准备去应聘时,教会牧师的一句话“赌场是有众多邪灵的地方”让他犹豫了,他跟哥哥说,“我不想去赌场当发牌员。”哥哥说:“那你就去赌场当清洁员吧。”于是,哥哥开车带着他,到赌场找工。“大西洋城13家赌场我们一家一家走过,没有一家要聘我,于是我们又去了康州的赌场。6月,在去康州赌场的路上,小轿车被一辆中型卡车从后面撞上,虽然人没有受伤,车子勉强能开,但到了赌场,人家下班了。就这样,我的赌场求职彻底没戏了。”
后来在报纸上看到华策会在招护理员,他就去应聘。由于英文不好,卢宗礼被拒绝了。眼看找工的希望再次破灭,情急之下,他对考官说:“我会吹笛子,行不行?”考官问:“什么水平?”他回答:“我曾经到中央公园吹过一次,我一吹,老外都围上来,其中一个还说要帮我录CD。”“这水平应该可以,我帮你问问主任吧。”第二天,他就接到华策会的通知,说可以应聘老年工,于是,他被介绍到华埠PS2小学去面试。“校长一听我会吹笛子,还信基督教,就马上把我留下了。没想到是吹笛子这个技能帮我找到在美国的第一份工。”
但老年工毕竟工作时间不长,收入有限,无法维持生活,“我还得再打份工。”可做什么好呢?有一天,他哥哥终于按捺不住,对他说:“你在纽约没法生活下去,还是回去吧,绿卡就不要了,就当来纽约玩一次。”卢宗礼说:“我可以吹笛子,我在大陆可是专业水平呀。”于是,第二天卢宗礼就背着包,带着笛子来到中央公园。
“我对纽约一点也不熟,不敢到地铁里卖艺,就选了中央公园,我想,公园范围大,要是警察来了,跑还来得及。第一次出来卖艺可真难,我满脑子都是难为情,不好意思,拉不下脸这样的念头,好容易到了中央公园,找了个公园围墙外的马路边,勉勉强强把包放在地下,拿出笛子。可说来也真怪,当我一吹起笛子,就沉浸在音乐的境界里,把什么都忘了。当时是夏天,中央公园附近的游客也多,很多路过的老外纷纷驻足聆听,当天我吹了将近4个小时,由于没有经验,他们放在我包里的钱我都没有收起来,最后地上的包里是蓬蓬的一大堆钱。后来我才知道这样很危险,很容易被抢,要陆续把钱收起来,留下几块放在那儿。我把一包钱拿回家后,全部倒到桌子上,和哥哥一分一元地一起点,一共50多元。哥哥开心地说:‘行了,你可以在纽约生活了,你找到饭碗了。’我的卖艺生涯从此开始了。”
美国还是好人多
“在地铁卖艺五六年,你最感慨的是什么?”面对记者的提问,卢宗礼回答:“我觉得美国还是好人多。”他说,虽然他多次被10多岁的非裔、白人少年抢过钱,但也有很多次有老美出来帮忙,帮助他喝退不良少年的经历;虽然也被西裔、非裔艺人抢过地盘,但也有得到中央公园管理员帮助,保住地盘的经历。
“这些年来,我有很多烦恼和不愉快,但最后留在我心底的总是那些愉快与感人的回忆。很多次,一路人喧哗着从远处走来,但到我身边时,都不讲话了,静静地走过,我觉得大多数人对我的艺术还是欣赏和尊重的。”
“有一次,天下着大雨,地铁月台上很湿也很脏,但一个白人姑娘不顾这些,双腿一盘就坐在地上,和我面对面,默默地听我吹笛子,听了很久……”
“有一次,一个白人男孩站在我身边听了一会儿,临走时,摸摸口袋,发现身上没有钱,只好走了。过了10分钟,他拉着一个白人姑娘来了,白人姑娘帮他付了钱。”
“有一次,我正好演奏很欢快的曲子,一群非裔男孩女孩围着我,跟着音乐的节奏,一起开心地跳啊,跳啊……”
“我没想到我吹笛子还把人吹哭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是在地铁月台上吹《美丽的草原我的家》,一个30多岁的华人女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她对我说:‘你知道我很多年没有回家了!’我当时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形,面对她不知所措,别人也许还以为我欺负她了呢!”
“还有一次,我吹《青藏高原》,没想到一个四五十岁的华裔男子竟然哽咽起来。最难忘的一次是在格兰街地铁站,我吹着曲子,一位50多岁的妇女哭出声来,她说‘你知道吗,我的老公几天前刚去世’,音乐勾起了她对亲人的思念。”
在卢宗礼的故事里,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有一次”。地铁是纽约人生活的一部分,地铁里演绎着形形色色的纽约人生,纽约的地铁站台继续用沧桑的目光注视着他们,让我们一同为他们默默祝福。(李竑) |
-
5c7015e6bf.jpg
(32.61 KB, 下载次数: 102)
卢宗礼在地铁站内演奏独弦琴,为了携带方便,他自制了这把小型可折叠独弦琴。(美国《侨报》/李竑 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