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化大革命”期间,曾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长的陆定一被诬为“潜伏特务”。为寻找有关“证据”,“陆定一专案组”派人前往战犯管理所提审身为“中统”高干的作者。因对外界政治气候缺乏了解,他在威逼下违心地作出了不实的供词,未曾想竟由此铸下大错。
“专案组”来势汹汹
1968年五六月间的一天,三位穿军装的“陆定一专案组”人员,专门来到战犯管理所提审我。对方一开始就十分严厉,要我交待关于中统特务打进共产党中央的“特情内线”。
我如实交待:“我在中统任职多年,但没有主管过对共产党的工作。1943年我升任秘书以后,有关文件也不是由我批阅……关于中统局本部的特情内线的确不清楚。”
见我实在答不出什么,对面的三人愈加急躁,拍桌子,高声训斥。可终究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命令我好好回忆,明天再说。
已接受了17年教育改造的我,自信绝无半点隐瞒或抗拒之情形。有些往事确因时间长久而记忆模糊,但对派人打进共产党中央这样的重要信息,我如果知道的话,是决不会忘记的。回到宿舍,我顺着时间脉络,仔细回忆,终于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1947年下半年的一次会上,中统局局长叶秀峰说了许多打气的话,然后突然自鸣得意地说:“以前共产党打进我们的核心,现在共产党中央也有我们的人啦。”这句话的前半句,是指曾打入国民党核心的中共地下党员钱壮飞,至于后半句,众人都感到吃惊。
叶秀峰并未讲明“内线”是哪个人,也没有讲明他担任什么职务,事后也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或许,叶是根据获取的不可靠情报,为了鼓舞士气,说了大话。尽管当时在座的人都感到意外,但并没有谁请求叶说出具体内容,散会后也没见到有人多议论。
被逼做出不实口供
第二天再审,情况与昨天差不多。“专案组”三人继续厉声训斥:“我们已掌握了充分证据,中统在我们中央有一个高级特务,你一定是知道的!”我还是多次重复“实在不知道”,“确实没印象”。见无进展,对方干脆托出“底盘”,进一步明确提示说:“陆定一是个叛徒、特务,你要将陆定一的情况好好反省回忆,交待清楚!”
我只得将前一天想起的叶秀峰讲话的情况交待出来。三人听到这里,似乎有重大发现,便一个劲地追问:“这个人是谁?”“不知道,叶没讲出名字。”可他们硬说我还有顾虑,于是再宣布政策,还让我反复背诵毛主席语录,直到他们自己也筋疲力尽为止。
我的思想斗争很激烈,一夜没睡安稳。第三天再被提审,我的回答还是与前两次相同。三人恼羞成怒,叫嚷着要一枪崩了我。“快说!叶秀峰说的那个人是不是陆定一?”
我心头猛地一震。“看样子,他们已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提审我只是为了求得确证或在考验。报纸上不是已刊登了许多被挖出来的‘叛徒’、‘特务’了吗?”想到这里,我迫不得已按着“专案组”的要求回答:“是的,叶曾说过,那个人就是陆定一。”
我间接成了加害者
说出这句话后,我心中有些不安,但又以为没什么大错。既然上头已掌握了证据证明陆定一是“特务”,那么将他挖出来有什么不好呢?然而,身处高墙内的我哪里知道:“文革”浩劫中,早已黑白颠倒,欲加“叛徒”、“特务”之罪,何患无辞?
见我说出了陆定一的名字,三人的脸上露出笑容,当即命令写出书面供词,并说只写这一点就行了,其他情况一概不用提。我遵命写出这样一段话:“当时叶秀峰所讲的共产党中央也有我们的人,这个人就是陆定一……”“专案组”随即将供词携走。
1975年,陆定一被正式定性为“特务、阶级异己分子”,我的那份供词被作为主要证据向全国传达。这时已获得特赦的我还有点沾沾自喜,认为自己为党和人民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直到1976年10月“四人帮”被粉碎,我才如梦方醒。由此联想到在改造期间所写的不实供词,心中忐忑不安,总有种负罪感。怎样才能找到机会来纠正以前的错误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