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与空心砖打交道十几年

maria0203

2009年12月17日

我家这房子是1980年建的，和式木制一层，院子不大，美国人称日本人住的房子是“兔子窝”，意思是太小，对于从中国来的我，有房有院已经知足，我是1992年秋来的，来时院中有停车场，没铺水泥，下雨时车胎上都是泥。我丈夫说请人来铺水泥的停车场很贵，想到每月需还住房贷款，需支付婆母住养老院的费用，我还想每年回国，我没再细问到底需多少钱，就放弃了这一想法。


　　一

　　来日本一年后，我开始在屋西南我丈夫停车的地方修停车场。这里远古时是海洋后来变为陆地，粘土很硬夹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碎石，很难挖，挖出的土在院中垒花坛，大石头抬出来，平地后上面铺空心砖。买砖的地方很远，我只好过些日子就找个理由让我丈夫开着他的面包车，带我去买20块空心砖拉回来。我对他说：“新年快到了，新年礼物20块空心砖。”过些日子又说：“中国的农历新年，春节礼物20块空心砖。”去了几次后那家大杂货店屋外卖砖场的老人问我丈夫：“你的太太在修飞机场吗。”我丈夫说：“不是，是万里长城。”就这样，买一些砖挖一片地铺一些砖，不影响我丈夫停车。后来附近一家大杂货店又开业了，我可以骑车去买，一次两块捆在车后骑回来。我猜测远处那家大杂货店卖砖场的老人见我们不来了，大概以为我的“飞机场”修好了，就这么修了好几个月，终于铺好了，用了300余块空心砖。

　　我来时我家门前的侧沟是明沟，只在北侧门前的侧沟上有3块水泥板，以便人进进出出，在南侧停车场处有4块水泥板，以便车开进开出。平日污水和雨水从侧沟流走，里边的垃圾落叶淤泥过些时日就得清扫。我家屋西侧地基距路边大约2米，那里可以纵列停两辆车，为了能让亲属和来客停车，我在侧沟上铺了空心砖，我来时这院中堆着不少鹅卵石，我用空心砖铺停车场时又挖出一些，我决定用这些石头铺屋西侧的停车场，石头用完了又铺空心砖，拖拖拉拉地铺了很长时间才完成。

　　我刚来日本时是半年办一次签证延长手续，一年后改为一年延长一次，三年后可申请3年延长，我办了申请延长的手续。几日后，来了3个入国管理局的人，进屋就环视，提各种各样的问题，看来是要确认我是不是真是这个家的主妇。送他们出去时，我指着门前和院子的地对他们说：“这些石头和空心砖都是我铺的。”他们离开不到3小时，我就接到电话：“你的在留资格延长被批准了。”

　　二

　　几年前，请施工队来修了低矮的院墙，没修院墙时下大雨的话院中的雨水流到东侧和南侧没盖房长满了杂草的宅地，部分雨水从停车场流到路边的侧沟里，修了院墙后，雨水必须经停车场流到路边的侧沟里，我修的停车场的大部分高度与房子的地基持平，这样雨水从地基的缝隙流入屋内比床板低一尺的地下(现在的建筑方法地基与其上边1尺高的矮墙用水泥铸成一个整体，就不存在流入雨水的问题了。)为解决这个问题我必须把停车场修得北高南低，我丈夫又说西侧的坡高他倒车不方便。这样就得把砖全挪开，挖地，运土，平地，再铺砖。原来的砖已用了好几年，这次铺时全部翻过来，底下没磨损的面朝上，原来我是纵列铺的，这次改为横列，因为每块砖的两侧有半圆形凹陷，两块砖横着放就对成一个圆，并排摆在一起就是一个个圆管，便于雨水从中流过，我铺的停车场挺像样，我对我丈夫说：“我有空心砖专业功底，我是空心砖职人，我是‘普罗’。”他说：“你还能当‘普罗’？不跟师匠修业当不了‘普罗’。”

　　去年1月，我取得了驾驶证，进院倒车时感觉坡度还是大一些，于是我把该处的砖搬开，挖去一些土，坡度更平缓了些。

　　空心砖的停车场用了十多年有的砖掉角了，就把那块砖翻过来，掉角的一面朝下，没掉角的那面朝上，再放回去。我对我丈夫说：“这里修个水泥的停车场吧，不修车库也不修车棚，不太贵吧。”他说：“这么多空心砖怎么办？”

　　屋西侧石头铺的停车处缝隙里杂草长得很快，立着长的长高了拔去，贴地长得用抄过菜的热水浇。我对我丈夫说：“这里老长草铺水泥的吧。”他说：“石头的停车场挺有特色，别人家没有。”又说：“这些石头弄到哪里去？”

　　上月，得知我家门前的路两旁旧的侧沟要挖去，铺新的侧沟，施工开始后一个工人问我：“用你家屋旁的自来水可以吗？”我说：“可以，工具放我家门前也可以，车停在我家屋旁也可以。”我家门前的路很窄，只能走一辆车，路两侧共几十户人家。由于要挖走旧侧沟再铺新侧沟，为工事方便在修到我家院前的头一天，我得把南侧停车场与路边旧侧沟相接处的空心砖搬走两行，把两侧停车场靠近道路两侧的石头挖走半尺宽。我想借此机会把石头搬走，在那里修水泥的停车场，工事修到邻居家的门前了，我问施工队的老人：“我把我家门前的石头挖了，侧沟铺好后旁边填土时把那些石头垫底填进去可以吗？我想在那里修水泥的停车场。”他说：“可以。”闻之我加速挖石头，挖了几个小时也没挖出多少。石头与石头衔接很紧固定在地里了，我把石头挖出堆起来，还得把杂草捡出。次日工事修到我家院界了我还在挖石头，那老人说：“你只挖周边的就可以，其余的地方用掘土机帮你挖，用卡车拉走，简单的事儿。”当日他们收工后就帮我挖石运走，我问那老人：“一共几个人？”他说：“5个。”我急忙进屋把饼干拉面海苔还有年糕装进5个纸提袋，放在卡车司机旁边的座位上说着道谢的话：“真是帮了大忙了。”

　　三

　　侧沟修好后比旧侧沟低1公分，为了工事避开各户的院墙又靠路中间移动了2公分，我得把靠路边的地挖低1公分，所有的砖向西移动2公分，我想趁此把这里的地再挖低一些，倒车更方便些。施工队的那老人问我：“你想干什么？”我说：“那边铺水泥的，这边还是铺空心砖，我想把这里的地挖低一些。”他说：“你别自己挖，只把砖搬走就可以，哪天我们收工早的话用机械帮你挖，简单的事，只是挖出的土你想放在哪里？”我想是啊挖出的土放哪里？花坛已经一次次加高了，不能再高了，再说这土里夹着的碎石太多。我忽然想我年龄不小了再不想挖地铺砖了，干累了腻了。把这些砖都搬走，垒花坛垒台阶垒高台，等我把砖都搬走了摆放好了，我丈夫就同意在这里修水泥的停车场了。去掉砖和石头的地平地后可以直接铺水泥，既不需把土拉走也不必买砂石垫底，费用会少一些。这么想了我就开始干，先把砖搬开刮去底下的泥，挖去砖洞里的泥土，摆在屋檐下。区别表面粗糙磨损的砖和表面上光滑的砖，分别摆放，垒台阶花坛和高台时不好的砖放下边，好一些的砖摆在最上层。

　　以前我用空心砖垒了个花坛，现在再加高一层砖。厨房的南门和西门原来垒了台阶，这次每层台阶都延长，缓和了坡度。几年前，修矮墙时在院东南角盖了一个仓库，我的那条叫“元气”(gan ki)的狗也住在这里。在仓库与住房之间形成了一个小院，我称这里是“院中院”，这里晒洗的衣服，被褥原在院南侧呢，1年前我家院南侧的宅地盖了两层高的房子，除了夏天外那里不再着阳光。晒被的支架只好移到小院的东侧靠着低矮的院墙的地方，为了冬天晒被褥时着阳光的时间稍长些，我把那支架下垫了3层空心砖。为了搭被褥方便我在那里垒了个台，这次把这台加高加宽加长变成3层空心砖高的平台，不晒被时把狗拴在这里。围着柿子树和葡萄藤又垒了个花坛，向着阳光的一侧栽了扶桑，阳光少的一侧移栽了龟背竹，花坛的一角种了韭菜，我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连日来挖石挖砖搬砖平地，累得我腰痛腿痛，双手肿胀，手掌红赤触痛，真累，可是还有点儿兴奋：院子每天在变样，水泥的停车场快有了。

　　当我把这些都办完后与我丈夫谈，他同意屋两侧和南侧停车的地方都修水泥的停车场。找施工队来看估计十几万日元，我丈夫嫌贵要自己铺。我说：“自己铺的没有人家铺的好，我们这一生只铺这一次了。”后来请来一位当瓦匠的朋友帮忙，我丈夫和我打下手，水泥的停车场铺好了，42个平方米，看着这停车场心里那个爽。

　　院子里各处原来铺了垒了空心砖大的400块，这次又搬动了400块左右，以后还得和空心砖打交道，不过不会有连续多日的“大工程”了。我的“空心砖职人”生涯结束了，我干的这活儿叫“造园”，这800多块空心砖是我的“财产”的一部分——注入了我的心与力，融入了我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