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世界》编辑“造反”：社长12天被扳倒

小徐614

《科幻世界》编辑“造反”：社长12天被扳倒

2010-4-5

[导读]在现行的报刊出版体制里，没有选举权、投票权的编辑们起来“造反”公开要求罢免上级任命的社长，这事本身就有点“科幻”色彩。而这个努力竟然真的成功了。



4月1日《科幻世界》杂志社社长李昶被宣布暂停职务。编辑“造反”基本成功，用时仅12天。

在现行的报刊出版体制里，没有选举权、投票权的编辑们起来“造反”公开要求罢免上级任命的社长，这事本身就有点“科幻”色彩。而这个努力竟然真的成功了。编辑们在网上发公开信、在网上随时通报情况，科幻迷们、网友们在网上转载、转发、评论扩大影响，包括新华社在内的媒体们关注、采访、报道……这一切都没有能看到实际效果，最后发挥决定性作用的，可能还是编辑们向上级部门举报的刊号问题。编辑“造反” 求之于野，成于庙堂——— 一位网友这样评价。

4月1日，愚人节，清明前的成都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9点40分，在四川省科协大楼的六楼《科幻世界》编辑部会议室里，又一次中层干部会议召开了。对于拥有8个部门、12个直属事业单位的四川科协这个“人民团体”来说，在事业单位《科幻世界》杂志社召开的这次会议可能是近年来最受关注的一次。

10点38分，豆瓣网科幻世界小组上出现了会议的结果：“四川省科学技术协会机关党委副书记、人事部部长、纪检专员李大用在会上宣布了3月31日由科协党组做出的决定：1.暂停李昶社长、总编职务，由副社长刘成树主持杂志社日常工作，李昶配合处理遗留的刊号合作问题。2.希望杂志社员工以大局为重，保证杂志按时按质出厂，不辜负读者的期望。3.下一步将针对反映的问题逐项加以调查核实。”帖子末尾，发帖的科幻世界编辑没有忘记注上“ps：非愚人节玩笑。”

这个备注很重要，这天是4月1日，而“造反”成功的消息看起来也确实有点像愚人节的玩笑。科幻迷“小姬AI”在自己的微博上写道“欢度佳节”。

网上公开信倒社长

@小姬AI：《科幻世界致全国幻迷公开信，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http：//sinaurl.cn/hY9W0同学们，我只能说，我内心那一长串的惊叹号啊……3月21日17：52

3月20日，四川省科协的干部、《科幻世界》杂志社的社长李昶离开了成都，他是中国科协“海峡两岸科学传播研讨会”的31名成员之一，在未来的一周，他要去台湾出差。

社长刚走，编辑就“造反”了。

3月21日17时40分，《科幻世界》一位编辑在豆瓣网的科幻世界小组发布了那封后来引发轩然大波的公开信《科幻世界致全国幻迷公开信，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信的开篇即称：“我们曾努力想把一切惶惑和艰难压下心头，竭尽全力为我们挚爱的科幻读者奉上最精美上乘的精神食粮，但是今天，我们深切地意识到，如果继续容忍杂志社一把手李昶同志不懂装懂瞎指挥、不作为乃至胡作为，刚过而立之年的《科幻世界》很快就将面目全非。”

这封落款署名为“科幻世界全体员工”的公开信列数了社长李昶倒卖刊号、缩减稿费开支等“七宗罪”，并要求“撤销李昶同志在杂志社的一切职务，重新公开选举新领导”，同时一封内容更为详细的《关于李昶同志严重渎职导致国家品牌期刊<科幻世界>面临绝境的紧急情况报告》也寄往了北京和成都的相关领导部门。

12分钟后，科幻迷“小姬AI”在自己微博上转发了这封信，迅速成为微博上的热点。那个夜晚，她发了二十多篇微博。“小姬AI”只是万千科幻迷中的一个，在豆瓣、在贴吧、在天涯……公开信被不断转载、转发、评论，“这是我从初中就一直在看的杂志啊，十几年了，可不能倒下啊！”——— 这样的话随处可见。

“甚至有网友要送花圈到科协来，被我们劝退了。”一位科幻世界的编辑告诉南都记者。“他们无私地守护在电脑前，帮我们呐喊、帮我们转帖，我想很多当事人和主管部门应该都看到了他们的呼吁和支持，真正让坏人害怕的是他们的力量。”发表公开信的编辑“奋起抗争”说。

科幻世界和网络世界交集

@韩松：待会新华社还要发英文，告知世界。只是看了半天稿子不知道怎么向外国人解释清楚为什么科幻是由党委来领导的。3月23日20：16

“我和科幻世界有很深的感情”，4月2日，韩松对南都记者说。在这次事件中，韩松、潘海天等知名科幻作家都站了出来，在网上发表意见、声援科幻世界。

韩松在博客上发过两篇“檄文”：《希望四川省处理好<科幻世界>事件》、《再次希望四川省尽快处理好<科幻世界>事件》，第一篇以“科学发展观”为主要论据，第二篇提到了“建设创新型国家”，这被很多网友认为“有斗争策略”。

之所以要发第二篇质问的博文，韩松说：“过了一个星期还没结论，有点生气了。”虽然韩松认为网络是表达民意最方便的渠道，但“我也不知道有多大程度上影响到了事件的发展。”

科幻世界与网络世界、现实世界都有着交集，而且，这个交集有着很大的凝聚力和影响力。

科幻迷小狼3月24日建立了QQ群“【S.F.W】我们De世界”。网友在群内商量一致后统一行动，发帖、顶贴、联系媒体、制作支持科幻世界的视频、给报道事件的媒体打电话写感谢信、在贴吧内总结事件最新进展。“我们目的很单纯，为了科幻世界能够发展下去。”

南京大学大三的学生“烬归烬”就是这个群中最勤奋的网友之一，“我是属于超级热情的，”他这么总结自己。为了帮助科幻世界呼吁，他彻夜写帖，不停在豆瓣发帖，发倡议书，甚至制作视频，“看不到什么希望就只能等待结果，保持信息的热度，保持自己的激情。所以真的写了好多东西。”他对南都记者说。

但是发帖最勤快的“小姬A I”却用了一个科幻术语———“观察者”来形容网友，“其实网络的力量是很苍白的，没有人关心你说了什么。”

李昶的“新政”

@科幻世界：若能不断获得新生，偶尔死去几次也未尝不可。《死者代言人》(一部著名科幻小说，编者注) 3月22日10：19

“最高峰发行量有四十万呢！”编辑们总会幸福地回味起本世纪初那几年的“黄金年代”，然后愤懑地数落现状，“杂志迟早会被李昶搞垮”，戚戚之色溢于言表。

李昶2008年底成为科幻世界第四任社长兼总编辑。“任命没有经过任何调研和公示，很多人都反对。”一位科协老干部对南都记者说，实际上前任社长的秦莉突然被以“轮岗”形式调离，引发很多猜测，但无论如何，李昶顺利成为了第四任也是唯一一任“空降”的社长、总编辑。

编辑们所谓的“搞垮”指的是李昶无视杂志本身的风格和气质，推行一套自己的“新政”。

“他的心思似乎全部放在赚一些稳当钱，比如出租刊号、行政订阅。他只要有这些稳当钱，刊物随你怎么编都无所谓。”已经在科幻世界当了十年编辑的刘维佳对记者说。

李昶的到来，的确让科幻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封面用校园广告图片，降低作者稿费，出租刊号，允许原下属创办的广告公司任意需求版面，取消奖励机制，财务也不再公开，甚至准备让中文编辑写小说，外文编辑译小说。

“这事我们已经策划了两三个月，但没有一个人走漏风声，原因就是我们所有人都对现任社长感到绝望。”刘维佳是典型的“科幻世界编辑”：热爱科幻文学，所以心甘情愿拿着不高的工资，背井离乡从湖北来到偏居蓉城的科幻世界，一呆就是十年。“他要把一个市场化的杂志、一个行业里最优秀的杂志办成一份街头小报。”这是刘维佳对李昶最为忿恨的地方。于是编辑们选择了趁李昶到台湾公干期间“造反”，结局似乎很清晰，或者李昶下台，或者编辑们离职，实际上杂志社所有的编辑已经仅仅只剩20余人，“自由不是毫无代价的！”刘维佳说。

《科幻世界》，谁的世界？

@科幻世界：我们不必留恋所谓过去的好时光，那时候只有彷徨忧伤和迷惘。———《地火》3月27 日10：29

科协的领导似乎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在他们眼里，这无非是编辑们为了提高待遇而“罢工”。

科协领导还曾试图把这场风波理解为“办刊理念和经营模式之争”。编辑们列出的问题里，唯一让领导略微紧张的就是“非法公开出卖刊号”，新闻出版总署报刊司责成彻查。不过领导很快认为“从经营角度来看也无可厚非”。在他们看来，毕竟这些“一号多刊”是四川新闻出版局下过批文，并且“期刊行业广泛存在这种情况”。

与此同时，科协纪委的调查也被迫搁浅。

局面就这么僵持了下来。网络上对编辑们的支持却一直在累积和发酵。网友“天麻”在征集支持的网友签名寄给杂志社；天涯社区上关于此事的帖子点击已近十八万……

27日，李昶终于归来。4月1日，李昶被停职，这被编辑们称为“阶段性胜利”，甚至有编辑对南都记者表示：李昶被撤职几乎已成定局。尽管最终依然没有实现“选举新领导”，但科幻世界编辑部已经一扫往日的压抑和阴霾，“至少不是空降来的。”美术总监张城钢微笑着说。

“让每一位心怀幻想的读者、每一位敢于幻想的读者、每一位善于幻想的读者由衷地感叹：《科幻世界》，我的世界。”这是李昶为科幻世界三十年特刊所著序的结语。现在，已经没有李昶的《科幻世界》会是谁的世界呢？

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不算是个网友，他的“大刘”博客一年没有更新了，因为这次的公开信事件，他从《三体3》的写作中抬起头来，更新博客。4月1日，李昶被停职了，一片欢呼声中，刘慈欣发了一篇博客，结尾这样写道：“科幻不会猝死，但她的血会慢慢流光，那一天到来时，她的病榻前将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