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利钦与“休克疗法”：驶离此岸，未达彼岸

文卓

1991年12月25日，正值西方最重要的节日圣诞节期间，苏联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总统戈尔巴乔夫发表电视讲话正式宣布辞职。当日18时32分，在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成立69周年即将来临之际，在克里姆林宫顶上飘扬了半个多世纪的苏联镰刀和锤子国旗徐徐下降；19时45分，一面俄罗斯的红、蓝、白三色族升上克里姆林宫。从此，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历史宣告终结。

12月8日，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三国领导人背着戈尔巴乔夫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会晤，并发表公报，组成“独立国家联合体”实际已经宣告苏联不复存在了。俄罗斯作为苏联的最大加盟国和主体，继承了苏联的绝大部分“遗产”。

12月23日，俄罗斯总统叶利钦同戈尔巴乔夫会谈8 小时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切。25日晚，戈尔巴乔夫亲手把“核按钮”交给了叶利钦，苏联帝国从此轰然倒塌，叶利钦成了继承帝国衣钵的掌管大权者，俄罗斯也从此开启了长达近10年的叶利钦时代。

从小就有叛逆和冒险精神

与戈尔巴乔夫一样，叶利钦也是生在俄罗斯的一个农民家庭，从小家境贫寒，生活条件艰苦。叶利钦的磨难从出生即开始。叶利钦满月受洗时，因牧师喝多酒心不在焉，差点被溺死，经此一劫，父亲为这个大难不死的儿子取名叫“鲍里斯”，在俄语中意为“斗士”。

叶利钦的童年是在艰难的环境中度过的。家中一贫如洗，他小小年纪就得帮母亲割草，收庄稼，回到家中还得干家务，烧饭挑水，照顾两个年幼的弟妹。“冬天最难忍受，”他在书中写道，“寒冷让人无处可逃。我们没有温暖的衣物，只好挤在母羊身边取暖。它的奶养活了我们这些孩子。”

叶利钦从小就有叛逆和冒险精神。10岁那年，有一次他和几个小伙伴偷偷跑到苏军的弹药库，弄来了两颗手榴弹，觉得好玩，想把手榴弹拆开，却引发爆炸，叶利钦侥幸再次大难不死，但左手的两根手指却被炸掉了。

少年时的叶利钦，就表现出矛盾的双重性格。他自由散漫，行事鲁莽，好出风头，喜欢打架。在学校是有名的“刺头”，七年级毕业时因炮轰老师“摧残学生”差点拿不到毕业证。高中最后一年，还患上斑疹伤寒，几乎送命。在高考前两个月，他拿起了课本，拼命复习，最后果然考进了乌拉尔工学院建筑系。在大学期间，叶利钦就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倔强、好胜的性格也逐渐显露出来。

毕业后叶利钦从基层做起，凭借实干精神和工作魄力稳步高升。他于1976年出任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委第一书记，并一干就将近10年。1985年，与叶利钦同龄的戈尔巴乔夫上台执政，实行“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一大批基层干部走进了苏共中央领导岗位，叶利钦成为受益人，年底又被戈尔巴乔夫提拔为苏共政治局候补委员兼莫斯科市委第一书记。

但与戈尔巴乔夫的平步青云不同，叶利钦的仕途则颇多坎坷波折。在任期间，由于不能同党中央保持一致，1987年，叶利钦被苏共解职，此后两年内又两次遭到“降职处分”。但是，倔强的叶利钦不愿屈服。1990年，他宣布退出苏共，参选苏联人民代表，与曾经提携他的戈尔巴乔夫彻底决裂。

经过殊死竞选，1991年6月，叶利钦最终以58．9％的选票当选俄罗斯历史上首位总统，这一年叶利钦60岁。这样，苏联一个国家内出现了两个总统，两个政权，苏联的分裂被摆上桌面。紧接着，他将戈尔巴乔夫赶下台，一手葬送苏联，击败“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炮打白宫……叶利钦靠着一系列强硬手腕，步步为营，击败了几乎所有的政敌，终于稳固了总统宝座，成为国际政坛上的一位风云人物。

莫斯科高端社会也许不赞同叶利钦反特权的政治观念，但对于俄罗斯百姓来说，他是代表人民的大卫，战胜了政府代表的歌利亚。俄罗斯人最崇拜这种弱势群体的英雄。一位中年支持者激情地说，“我除了叶利钦谁都不相信，他吃过苦。”

苏联帝国的遗产与“休克疗法”

1991年12月25日，前苏联停止运转，戈尔巴乔夫宣布辞职。叶利钦面临的挑战包括：在共和政体下，建立全新的政治体制；挽救濒临崩溃的经济，将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将国有企业、工业和农场私有化，将军工体系转向平民工业体系；在增加民族自豪感和认同感的环境下，许多加盟国呼吁自治和独立；再加上极度通货膨胀等。这些问题导致渐进主义无法生效，逐步或单独改革可能破坏整体进程。此外，由于极度通货膨胀，政府不得不向农民发放补贴，这又导致预算赤字，进一步扭曲了阻止通货膨胀、恢复卢布价值的目标。

继承了苏联遗产的俄罗斯日子并不好过，苏联留下一大堆半死不活的企业，外加1万亿卢布内债和1200亿美元外债，叶利钦面临的政治经济形势极为复杂。叶利钦在回忆录这样写道，“在改革开始之前一段时期，国家面临的形势令人担忧。一个失却稳定的社会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激进改革的开始，深知这种改革会导致物价上涨与失业。1991年秋季以前，所有的物品都凭票证定额供应，紧张到了极点。商店的货架空空如也。有一些城市向居民发了厚厚的像一本小册子一样的购货本，以此作为凭证来购物。包括食盐、食糖、面包、火柴在内，各种物品都成了断档货。”

但心急气盛的叶利钦认为改革不能再零敲碎打，应该加快改革步伐，重振大国雄风，同时也可以摧毁苏联大厦的地基，防止苏共东山再起，保证政治进程不可逆转。叶利钦曾说:“我努力加快俄罗斯的国家体制的形成, 引入新的管理制度, 并依靠法律来确认这一切, 以避免威胁变为现实。”叶利钦需要能领导经济改革的人才，而35岁的改革派学者盖达尔也迫不及待想拥有机会，施展拳脚实现抱负，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制定了一套激进的经济改革方案，试图炮制出萨克斯“休克疗法”的俄罗斯版，复制波兰和玻利维亚的成功改革案例。

“休克疗法”的具体内容被萨克斯概括为“三化”, 即自由化、私有化和稳定化。自由化指经济自由化, 包括价格自由化、经济联系自由化、对外贸易自由化；私有化指国有企业私有化；稳定化指采取财政紧缩政策, 实现财政与货币的稳定。

俄罗斯决定从1992 年1 月2 日起正式实施。“休克疗法”,采取的主要措施有: (一) 价格自由化,即一次性全面放开价格:从1992 年1 月2 日起,俄罗斯一次性放开了大约90 %的消费品和80 %的生产用品的价格,国家控制的价格仅保留极少数最主要的商品。后来俄罗斯又相继放开了石油、天然气、煤炭和粮食等商品的价格。政府废除了一切指令性计划和指导性计划,取消了一度实行的国家订货制度。 (二) 实行紧缩的财政货币政策:在价格自由化过程中,俄罗斯紧缩的财政货币政策包括增收和减支两个方面。“增收”是指提高税率,增加预算收入。“减支”主要是通过大力压缩基本建设投资、大幅度削减各种补贴和援助、裁减军费等措施来实现。(三) 实行大规模私有化:俄私有化分为小私有化和大私有化。小私有化是指商业、服务及小型工业、运输业和建筑业企业的私有化。大私有化是指大中型企业的私有化,主要是通过股份制形式实现的。从“休克疗法”改革的主要措施看,改革的目的就是要让企业在市场化后的经济中具有平等的市场地位和自由的市场行为。

休克疗法的后果众所周知：结果，“凤凰涅槃”没实现，国民经济与人民生活水平却一落千丈：经济连续7年负增长，GDP累计下降约40%，广大工薪阶层的收入更是剧减。当时每个俄罗斯人能领到一张1万卢布的私有化证券，但由于卢布大幅贬值，这些钱后来只够买一双高档皮鞋。1992 年,全年的通胀率高达2510 %。老百姓存款贬值所受到的损失超过5000 亿卢布。俄罗斯人民的生活水平倒退了20 年。500 家国有大型企业仅以实际价格的3 %被转归私有,造成国有资产的大量流失。在苏联轰然倾倒的肌体上，爬起来了一堆巧取豪夺的新权贵，盖达尔们被现实打了一个大耳光，最后休克疗法不得不被叫停。

休克疗法没有取得设想中的效果，叶利钦也被指“破旧有方，立新无术”。有学者认为，俄罗斯所产生的这种社会灾难，并不单纯是由于休克疗法的结果，主要原因是苏联体系问题的积重难返。苏联遗留下来的经济体系是一个军事化的经济体系，80%是军工经济，只生产武器。在这样的经济结构下，放开价格，当然没有相应的生产结构相响应。休克疗法本身只是使苏联体系的问题更为集中地曝露出来而已，局面不是它导致的，它只是起到"导火线"的作用。叶利钦与他的激进经济改革如何评价自有后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