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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10 12: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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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之死:老实到像火腿的王国维为何自杀
在清华期间,王国维又过上了一种有规律的读书生活,也享受到了更多天伦之乐。他的女儿后来回忆说,当时父亲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时间都是在书房里消磨掉的。孩子们高兴起来,在书房前后嬉戏打闹,王国维依然能够端然独坐,无动于衷。自己读书累了时,他就斜躺在藤椅上,考女儿东明背《论语》,女儿背不出,他就会眯着眼睛提醒那句话的第一个字。在清华时,家里曾经养了一只猫,经常的情景是,这只狮子猫在王国维的膝盖上呼呼大睡,王国维则一边用手抚摸着它的长毛,一边看书。王国维早上天刚亮就起床,上午一般去学校办事,下午和晚上在书房看书。他的睡眠也极有规律,晚上10点多一定上床。看完书回到卧室,如果兴致来了就一个人拿着牌玩“过五关”,尽了兴,时间也到了,就熄灯睡觉。此外王国维的爱好极少,不郊游、不运动、不喝酒,只是抽一点儿烟,最奇怪的是他这个研究戏曲的人竟不看戏。饮食上,王国维喜欢吃甜食、红烧的食物,平时比较挑食,如果饭桌上没有可口的饭菜,他就只用筷子在碗里慢慢地拨。
在清华的第一年,王国维担任的是经学、史学、小学(古文字学)导师。对于王国维在清华期间的教学,清华国学研究院一二期的那些后来大多成名成家的学生们留下了不少生动形象的记录。
徐中舒说,王国维体质瘦弱,身着不合时宜的朴素的衣服,面部苍黄,鼻子上架着眼镜。猛眼一看,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而细看之下,态度冷静,动作从容,正是一个修养深厚的大师的气派。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当王国维指示黑板上的甲骨文字时,他脑后垂下的纤细的辫发就全进了学生的眼中,这一镜头让他铭记终身。
不过在王国维任职南书房行走期间,溥仪身边派系复杂,朋党之风甚烈,一心只想为皇上尽忠竭力的王国维素来不喜欢党派之争,不想蹚这趟浑水,但由于他和罗振玉的特殊关系,连溥仪都认为他是罗放在自己身边的一枚棋子,而王国维刻意避嫌的两次行为,则又引起了罗振玉的不满。
一件是1923年5月,王国维入小朝廷不久,书告罗氏:自己的《观堂集林》已在沪装订,打算将其中的精印本“进呈”溥仪。罗亦趁此将他自己的《殷虚书契前、后编》及《殷虚书契考释》从天津寄到北京,请王托书店做黄绫套代为“奏呈”。这使初入“南书房”的王国维颇感为难,他知道罗振玉和另一位遗老郑孝胥矛盾很深,便复信表示:为避嫌,拟待“数月以后”再办。罗很生气,当即回信,要王不必做书套代呈了,将原书交人送还。
另一件是罗振玉及荐王入“南书房”的升允要联名上奏折弹劾以郑孝胥为首的“新派”,让王代呈。王国维回京以后,却听到老朋友金梁及溥仪的岳父(婉容之父)荣源对升、罗二人“结党”的议论。他既怕罗氏知道了引起“盛怒”,又怕亲家因而受到中伤,故写信婉言劝罗改“奏”为“函”,建议不必向皇上呈奏折,可直接致信荣源,较为妥帖。这又让罗很不高兴。
世间上的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仿佛很随意地就发生了,不到最后的谜底揭开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出其中暗含的结局。当然,在此之前,一切还都是水波不兴,照常继续。
1924年秋,清华大学打算创办研究院,校长曹云祥想要仿照美国大学研究院的办法操作,为此跑去和胡适商议。胡适说美国研究院制度不尽适合中国,而宋元书院制度倒是可以仿照参考,并说自己“非第一流学者,不配作研究院的导师”,建议曹“最好去请梁任公、王静安、章太炎三位大师,方能把研究院办好”。
胡适虽然提倡新文化,但对王国维这个旧派人物却很是尊敬。早在1917年他留学归来,考察上海的出版界,就得出近几年的学术界“文学书内,只有王国维的《宋元戏曲史》是很好的”结论,而此后王国维的一系列著作更是让胡适佩服非常。他在1922年的日记中写道:“现今的中国学术界真凋敝零落极了。旧式学者只剩王国维、罗振玉、叶德辉、章炳麟四人,其次则半新半旧的过渡学者,也只有梁启超和我们几个人。内中章炳麟是在学术上已半僵化了,罗与叶没有条理系统,只有王国维最有希望。”这种在大师之中比较出来的优劣,可见王国维在胡适眼中的分量。
胡适亲自写信给王国维,并附去清华国学研究院的聘约。王国维回信说要一个星期时间考虑,他害怕进清华后不能常去天津溥仪处。胡适又回信加以解释,说进入清华后一切行动都是自由的,请他不必顾虑,但王国维依然没有答允。胡适不肯罢休,走了个曲线政策,请溥仪代为劝说。于是溥仪召王国维至日本使馆,用谕旨的方式命王国维接受清华大学的聘请,这样王国维才不得不从命。
1925年4月17日,王国维携全家迁入清华园。王国维是第一个报到的导师,后来位列清华国学研究院四大导师的梁启超、赵元任、陈寅恪都还没来。校方请王国维主持院务,王国维坚决不干,他要专心做学问。学校于是设办公厅,由哈佛大学毕业的吴宓当办公厅主任。自此以后,王国维有了“收召魂魄,重理旧业”,专心研究学术的环境和条件。这时他的学术兴趣已经转到了蒙元史研究上,每天躲在院里整理蒙元史料,闭门治学,一个月中只进城一两次,去的地方也多是琉璃厂的旧书店。
在清华期间,王国维又过上了一种有规律的读书生活,也享受到了更多天伦之乐。他的女儿后来回忆说,当时父亲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时间都是在书房里消磨掉的。孩子们高兴起来,在书房前后嬉戏打闹,王国维依然能够端然独坐,无动于衷。自己读书累了时,他就斜躺在藤椅上,考女儿东明背《论语》,女儿背不出,他就会眯着眼睛提醒那句话的第一个字。在清华时,家里曾经养了一只猫,经常的情景是,这只狮子猫在王国维的膝盖上呼呼大睡,王国维则一边用手抚摸着它的长毛,一边看书。王国维早上天刚亮就起床,上午一般去学校办事,下午和晚上在书房看书。他的睡眠也极有规律,晚上10点多一定上床。看完书回到卧室,如果兴致来了就一个人拿着牌玩“过五关”,尽了兴,时间也到了,就熄灯睡觉。此外王国维的爱好极少,不郊游、不运动、不喝酒,只是抽一点儿烟,最奇怪的是他这个研究戏曲的人竟不看戏。饮食上,王国维喜欢吃甜食、红烧的食物,平时比较挑食,如果饭桌上没有可口的饭菜,他就只用筷子在碗里慢慢地拨。
在清华的第一年,王国维担任的是经学、史学、小学(古文字学)导师。对于王国维在清华期间的教学,清华国学研究院一二期的那些后来大多成名成家的学生们留下了不少生动形象的记录。
徐中舒说,王国维体质瘦弱,身着不合时宜的朴素的衣服,面部苍黄,鼻子上架着眼镜。猛眼一看,像是六七十岁的老人,而细看之下,态度冷静,动作从容,正是一个修养深厚的大师的气派。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当王国维指示黑板上的甲骨文字时,他脑后垂下的纤细的辫发就全进了学生的眼中,这一镜头让他铭记终身。
因时事原因,清华这一学期提前放假,6月1日的中午,师生在清华工字厅举行告别会。宴会期间,师生们一片欢声笑语,但学生会负责人姚名达发现,王国维所在的那一桌却寂然无声,姚名达心下微有疑惑:“不知先生之有所感而不乐欤?抑是席同学适皆不善辞令欤?”然而这种疑惑却被欢乐的大气氛冲掉了。宴会将要结束的时候,梁启超起身致辞,历述国学研究院诸位同学所取得的优异成绩后,满意地说:“吾院苟继续努力,必成国学重镇无疑。”大家静静地听着,王国维也频频点头。梁启超发表演讲后又说:“党军已到郑州,我要赶到天津去,以后我们几时见面,就很难说了!”听完这句话,大家都相顾失色。
散会后,王国维与诸位同学一一道别,之后随陈寅恪一同到南院的陈家,畅谈至傍晚才起身向自己的家中走去。在家中,学生姚名达、朱广福、冯国瑞正在等他,三人向王国维提了许多问题,王国维的回答照例简单而又精练。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王家已经将晚餐摆好,同学们起身告辞,王国维像往常一样,将他们送到院子中。晚饭后,柏生与谢国桢前来向王国维询问阴阳五行的起源问题,并论到某位日本学者在研究干支时的得失。在谈话的间隙,涉及时局,王国维立刻呈现出黯然的神色。谁也没有想到,这是王国维最后一次和同学们谈话了。送走谢国桢等人,王国维又回到书房批阅试卷,批完后,写好遗书,放在怀里,像平常一样安睡了。
次日天清气朗,王国维起来后,按照惯例由夫人为他梳好发辫。上午8点钟,王国维已经坐在研究院的办公室里。他忽然想到学期结束,学生的成绩本忘在了家里,就让院内的一个听差回家去拿,自己则坐下和办公室秘书侯厚培闲聊,谈起了下学期招生安排的事情。平时少言寡语的王国维提出了很多建议,谈了大概一个小时,一向不随身带钱的他忽然向侯厚培借两元现洋,侯手头没现洋,便给了他五元纸币。王国维于是叫了洋车,出了门。王国维出门没多久,他的学生陆侃如兴冲冲地和魏聚贤拿着一张纸到王国维的办公室找他题签,发现人不在,桌上有一杯喝了一半尚有余温的茶。他们以为王国维是上厕所去了,结果等到中午12点,还不见回来,他们只好退了出来。当他们离开王国维的办公室时,桌上的那杯茶已经完全凉了,而此时,王国维湿漉漉的身体也已经躺在昆明湖旁,停止了呼吸。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曾经写道:“社会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善人。文学上之习惯,杀许多之天才。”
王国维怀内所揣遗书是写给三子贞明的: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我死后当草草棺殓,即行藁葬于清华茔地。汝等不能南归,亦可暂移城内居住。汝兄亦不必奔丧。因道路不通,渠又不曾出门故也。书籍可托陈、吴二先生处理。家人自有人料理,必不至于不能南归。我虽无财产分文遗汝等,然苟谨慎勤俭,亦不必至饿死也。五月初二日父字。”
其中的陈、吴二先生指的是陈寅恪和吴宓。
噩耗传出,清华园内一片悲恸,吴宓、陈寅恪、梅贻琦、梁漱溟等人为其送行。其中一幕颇耐人寻味,面对王国维的遗体,当其他人都行鞠躬礼时,陈寅恪却行旧式的跪拜礼,吴宓、研究院的同学们于是纷纷仿效。已经离开清华的梁启超闻讯火速赶回,为王国维的丧事和抚恤金奔走,并说王国维“治学方法,极新极密,今年仅五十一岁,若再延十年,为中国学界发明,当不可限量”。罗振玉主持了王国维遗著的校理和编辑出版工作,晚年则说“静安以一死报知己,我负静安,静安不负我”。
王国维的遗书好友陈寅恪为王国维撰写碑文云: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呜呼!树兹石于讲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王国维纪念碑,碑式由梁启超之子梁思成设计陈寅恪为王国维纪念碑撰写的碑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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