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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意大利移民惨遭私刑：美国历史上的暴民司法 [打印本页]

作者: 步天涵谷 时间: 2011-5-31 15:41
标题: 意大利移民惨遭私刑：美国历史上的暴民司法
一提起美国南方，路易斯安那州首府新奥尔良市---这座法国人留下的美丽城市，就足以使人浮想联翩。站在河堤上，纵目远眺密苏里河、俄亥俄河、阿肯色河与全美最浩浩荡荡的密西西比河，奔腾万里，在此汇入大西洋，川流不息，气象万千。

美丽如斯的城市，谁能想到，在1890年10月15日这个昏暗的夜晚，一出悲剧开始了。烈度12级的"私刑"飓风，随即呼啸而至，无情地向新奥尔良袭来。此后，黑手党一词，不胫而走，家喻户晓。美国历史上最惨烈的暴民司法，就此引爆，举世震惊。

谁杀死警长？

当天晚上，新奥尔良市汉尼斯警长惨遭伏击，身负重伤。朋友们赶来急救，为时已晚。临死之前，躺在医院病床上、气息奄奄的汉尼斯警长，模糊地吐出："是意大利人开的枪。"之后一命归西。

警长遇刺，噩耗传来，人人自危。本已对城中意大利移民耿耿于怀的普通市民，更是群情激奋。谁不知5月，在马特朗加公司码头，装卸工人受到午夜伏击，疑似意大利移民普罗旺扎诺家族所为。案件审理颇不顺利，一干警察表示不愿出庭指证。按照原定计划，汉尼斯警长10月下旬出庭。

开庭在即，是谁不惜杀人灭口，要将全部责任推到新奥尔良市意大利移民的头上。

惨案发生后，警方严格搜查意大利移民，逮捕多人。最终19名意大利人，被控谋杀汉尼斯警长。其中除了两位富有的水果进口商，其他多为一贫如洗的工人。

迅速组成的法庭，为了减少审前预备会议次数，决定将被告人分成两组，加快审判进程，以纾缓甚嚣尘上的民众压力。亚当斯·亨利奎斯律师事务所为其中18位被告提供辩护。审判的大幕拉起，陪审团闪亮登场。

黑手党登陆？

无巧不成书，10年前，汉尼斯这位初出茅庐的年轻警察，被控杀害侦探长。亚当斯律师出马，成功助其洗脱罪名；10年后，亚当斯重出江湖，此番专为被控谋杀汉尼斯警长的意大利移民仗义执言。

那年冬天，亚当斯律师风尘仆仆，展开详尽的调查取证工作。开庭盘问证人环节，他胸有成竹，首先指出，书记员未经批准，擅自进入大陪审团会议室，要求推翻全部指控；当警方提出新的指控，他再次申请予以驳回，理由是大陪审团组成不当，由市长任命的调查汉尼斯谋杀案的50人委员会中的两名成员，不无偏袒之嫌。并要求传唤市长及调查委员会成员，调取秘密笔录与书面陈述，可惜未获法院支持。

1891年，万众瞩目的审判大幕徐徐拉开。静静坐在陪审团位置上沉默不语的陪审员，各怀心思。他们是法院在780名合格公民中精挑细选出的。

公诉人高亢的嗓音，飘荡在法庭上，气氛肃穆低沉。地区检察官查尔斯，力主警长被杀是一场阴谋，汉尼斯卷入马特朗加和普罗旺扎诺的恩怨宿仇，不幸遭遇暗杀而身亡。

证人一个个庄严宣誓，提供证词。雷伯乐作证4名被告"像是"开枪凶手；警长邻居表示枪击过程历时极短；一个年轻的酒吧招待员自称跑过4个路口赶到现场，目睹了3人开枪；油漆工皮勒言之凿凿，从楼上看见凶手，不过有证据揭穿油漆工当时是酩酊大醉的状态；另有一位警官，强调在离现场一个路口之处，清楚地看到被告伊曼纽尔的后脑勺，认出了他……

大陪审团审理案件之时，新闻界如获至宝，趁机大肆炒作。各种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充斥版面：残忍的意大利黑手党登陆美国；50人的调查委员会下令“彻底铲除外国杀人团伙”；移民社区黑道横行。昔日归罪为“短剑社团”与血仇报复的种种暴力行径，今天一劳永逸地都推到“黑手党”的头上。

黑手党(Mafia)，这个源自西西里岛的意大利名词，带着异国情调，从此登堂入室。普通美国百姓谈虎色变，传媒则异口同声，痛斥马特朗加家族领导新奥尔良黑手党，根据是其死对头普罗旺扎诺家族在审判过程中，收到多封敲诈信。

纵观全案，控方并未拿出任何确凿证据，证明被告犯下杀人重罪。但庭内庭外，阴谋论大行其道，谣言满天飞。三人成虎，这场新闻界描绘得活灵活现的黑手党阴谋似已板上钉钉，无可辩驳。

亚当斯律师无惧重重压力，为全体被告做不在场辩护。他讽刺证人，对领取市府发放的作证酬金，心情之迫切，远胜于向法庭说出真相。两名至关重要的证人，始终不肯露面：前警察比利先生，晚上与汉尼斯一起回家，枪击前刚刚道别；私人保安罗，当天晚上在汉尼斯家执勤，也受轻伤。可法庭拒不传唤二人到庭作证。亚当斯律师表示，只要两人直言不讳，控方证人证词便破绽百出，不值一驳。

两个星期的举证质证环节之后，控辩双方总结陈词。3月13日，主审的贝克法官，庄严宣读大陪审团裁定：马特朗加等人无罪！

私刑杀戮，替天行道？

谋杀指控不成立，意大利"黑手党"即将逍遥法外，逃脱美国司法制裁？无罪判决一出，新奥尔良市立即陷入无法无天的疯狂状态。

1891年3月14日，这是美国法制史上最黑暗的一天！清晨，两位在新奥尔良名声显赫的律师，纠集6000多名暴民，浩浩荡荡，一路打打杀杀闯入监狱，当场打死4名被告。尚未接受法庭审判的其他犯罪嫌疑人，也一并被私刑处死。波利兹被带到街上，吊在电线杆上，暴民横空四射，子弹打光方才罢手。一名被告的尸体被支离破碎地悬挂在树上。另有其他被告侥幸未死，逃出生天。

美国历史上，暴民私刑，层出不穷。所谓私刑(Lynching)，以美国独立战争期间，自行执法、就地审判、驰名全美的林奇上校命名，是典型的美国术语。

私刑多以"替天行道"相号召，鼓吹民意至上。问世之后，一路向南传播。南方白人在南北战争后，民众私刑与种族歧视相结合，成为迫害黑奴的"神兵利器"。不经任何司法审判，透过暴民专政，对少数族群施以暴力，乃至当众绞死、烧死。

据美国塔斯吉克学院统计，1882年到1968年，全美4743人遭到民众私刑，其中近四分之三为黑人。绝大多数私刑事件，发生在德克萨斯、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阿拉巴马等南方与西部诸州。政府鞭长莫及，法治不彰，民间自发组织对犯罪嫌疑人骚扰驱逐、涂焦油沾羽毛、折磨羞辱，乃至非法处死。

法外暴力不但很少受到惩罚，还获得了社会与民意的同情与鼓励。惨案发生之后，有人为私刑暴民头目百般开脱：陪审员受贿，正义荡然无存；"新奥尔良市最优秀的、最好的甚至是最遵纪守法的市民，被迫行动起来"。

陪审员不得不公开辩解，从未接受贿赂。无罪裁定，源于两名关键证人缺席，控方证人漏洞百出。指控空穴来风，证人消失无踪，根据无罪推定的美国宪法精神，只能如此。

私刑处死的9人当中，数人拥有意大利国籍。外交风波迅速升级，意大利政府宣布断绝与美国的外交关系。两国交战的恐惧席卷全美。通过外交官的折冲樽俎，两年后，灰头土脸的美国政府，支付给意大利两万五千美元赔偿金谢罪，外交关系才得以恢复。

但是，意大利黑手党横行无忌的刻板印象，深入美国民众的心。美国民众不分青红皂白，将意大利社区的犯罪，一律归咎到黑手党头上。而号称移民国家---种族大熔炉的美国，反移民心态不时沉渣泛起，一波接一波，久久难以消散。

反移民情结发酵

1892年，美国排外主义诗人托马斯贝利写道："无守无卫，大门洞开，驳杂群氓，蜂拥而来。"此前来自中国的移民，为加利福尼亚淘金热吸引，来到美国谋生。由于风俗习惯不同，忍受恶劣工作条件及低廉工资，迅速沦为白人工人排外歧视的靶子，私刑处死中国劳工，不乏其例。

1882年，美国国会破天荒通过歧视性的《排华法案》，悍然禁止中国移民进入美国。这条违背美国立国精神的恶法，一直到二战期间、中美结盟后，才得以废除。

历史上，移民大多是被迫背井离乡而来。欧洲有句谚语："公爵是不会移民的。"自美国诞生以降，四五千万的外来移民蜂拥而至，寻求在本国无从获得的机会。他们对美国的重大贡献与深刻影响，班班可考。

美国历史的阴暗面，恰是对新移民心怀恐惧与敌意。他们被指控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威胁新教主导地位；压低工资，损害工会；从事犯罪，图谋不轨；一贫如洗，没有技能。

老移民歧视新移民，岂非吊诡之至？细细寻思，也是人性幽暗使然。这块美丽的大陆上，后到的移民，面对周遭无所不在的歧视，往往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艰难打拼，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美国移民史中，最悲惨最可耻的一页，是黑人从非洲故乡被掳掠、拐骗到美国为奴，这些被轻描淡写地称为"非自愿性移民"的人，在他乡异土，备受非人虐待。呼喊出"难道我就不是人，就不是大家的弟兄？"《汤姆叔叔的小屋》，道尽黑奴辛酸。

意大利人，被美国人蔑视为"欧洲的华人"。来自西西里岛的穷人，一贯受到妖魔化。镀金时代的美国白人，视信奉天主教的意大利人为二等族群，永远无法同化，多从事犯罪活动，必须严加防范。因此，意大利移民惨遭私刑比例之高，为欧洲各国移民之最。

拷问私刑根源

美国的历史，不是以发现新大陆，而是以屠杀印第安人与奴役黑人开始。对其他民族的歧视，使得美国人，产生与生俱来的民族优越感、种族自大感、文化傲慢感和历史使命感。

鲜亮抢眼的法治招牌背后，法外暴力无所不在。合法持有枪支权，写入美国宪法，神圣不可侵犯。开拓新边疆，造就美国人迷信崇尚暴力的心态。西部牛仔一言不合，拔枪怒射，传为美谈。私刑的出现，其来有自。

两百余年来，这种发生在民主国家、光天化日之下的非法暴行，形成"暴民就是公理，国法不得干涉"的荒谬逻辑，始终未从美国文化中彻底消失。美国私刑，持续时间之长、危害后果之严重、性质之恶劣、处理之宽松，每每令后人瞠目结舌。美国文人谴责为"血腥般疯狂的流行病"，小说家马克吐温讽刺，美利坚合众国实为"美利坚私刑合众国"。

有人戏言："暴力，就像苹果派一样富有美国特色。"国内枪支泛滥，犯罪率全球独步，暴力文化久已积淀为美利坚民族文化心理，绝非一朝一夕所能祛除干净。对外政策上，美国抛开联合国，发动多场战争，所谓替天行道，依稀窥见私刑文化的影响。

时至今日，私刑在美国，虽成明日黄花，但不仅是美国的民族耻辱，更是人类耻辱的私刑，是否真正淡出历史，谁也无法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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